這個學期一開學,我們學校除了“金榜高中”的大事外,還有不少新生事物。
首先是果然來了好幾個老大學生,我們藝術教研組是一對快五十歲的夫婦,曾老師與他的妻子。他們接替了莊之夢老師的工作。曾老師兩夫婦,一聽說我是奉新縣來的,他們馬上就驚喜地說:“我們早就知道你,你寫了不少兒童歌曲,是我們幫你登載在奉新的文藝雜誌上了。我們奉新文化館正在尋找你呢。想不到,在高安師範碰頭了!”我們還真有一種相見恨晚之意,這是音樂的力量,會“牽線搭橋”,讓我多了好幾個朋友了。
還有,美術專業來了個新大學生,胡一群老師,上海人,很健談,性格十分爽朗,一下子讓我們都很喜歡她。七八屆也有留校的,是一直在專門管樂器與服飾倉庫的龔老師。這個從來不見人影的教研室熱鬧起來了。但是,熱鬧也只是一會兒,大家還是都各自為陣去了,每個人都有自己重點專業,需要獨自“修煉”。
我們女生宿舍區也有了新變化。
教中文的陳老師果然勇敢地向那個什麼人猛烈回擊,然後毅然決然選擇調走了。後來我也是從“閒言碎語”裡聽來:她的男朋友分在軍工企業,厂部有人來學校外調她的情況,明擺著她會在結婚後調過去。可是,學校這邊有人卻趁機亂說她,什麼成份有問題呀,什麼教學有問題……真不能小覷那些“閒言碎語”,差點把她打入“地獄”。我記得在解放前,上海唱越劇的十姐妹中有一個叫“小丹桂”的,就是被人的口水“淹死”的。還好,陳老師是個“戰士”,她用“榔頭”砸碎那塊露出水面的“石頭”,然後,理直氣壯地馬上就調走了。我心裡暗暗為她高興,為她加油!
中文系調來了一個羅老師,新大學生,她住在俞老師旁邊一間。她是個很真摯也很平易近人的人。從此,我有了一個可以聊聊自己愛好的人了。而陳老師的那個套間裡,也來了一個上海人餘英,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專業是物理。
人事的更新,讓我們學校朝氣蓬勃。也讓我們興奮不已。以學術為主的氣氛更濃烈了。誰也不敢怠慢了學習。
學校在禮堂放了兩隻新買的大電視,高調宣佈,有時間想學習英語的師生可以報名,北京央視開播了電視大學,有廣播英語的學習專欄,陳琳教授擔任了第一學期的老師。我們學校幾乎所有的教職員工都報了名,也有一部分學生,大禮堂被擠爆了,黑壓壓一片腦袋。
我總是提前一刻鐘,搬椅子去搶位,可還是隻好坐在很後面了。大家的那種求知慾,那種奮鬥精神滿滿高漲呀!
因為我有初中英語兩年的基礎,也有自學許國璋英語的基礎,我聽陳琳老師講課非常輕鬆自如,也很喜歡陳老師的講課風格,她的語音語調那麼的好聽,她對語法的詳細講解,讓我本來已經懂得的知識點更加清楚,而以前模糊不清的地方現在明白了。我是那麼如痴如醉地投入了進去。
有一次我們學校開大會,碰巧坐在我旁邊的是金花老師。她手裡拿著英語書翻看著,不時問我一些問題。
我手裡拿的卻是一本《楚辭》。她不解了,問我:“你想換專業嗎?”
“很想,搞文藝不可能一輩子的。留校吃‘蘿蔔乾飯’三年後,年齡卻不饒人了呢。”我也不掩飾。
“你這麼看一字就得看一條註解,什麼時候能學會呢?”她還是不解,甚至覺得我有點兒自不量力。
“我這是集腋成裘,聚沙成塔呢。”
“還是省點力吧!”
我突然想起與她一起去靖安縣外調的事,之後沒有任何動靜。我倒是碰到了縣文化館的賴老師,他問起過我這件事。我還一口回答;“聶老師沒有事。”雖然我是不懂,但是直覺告訴我,應該不會再有事了。 這會兒,我得問問清楚:“聶老師的事情有下文嗎?”
金花老師很奇怪,我怎麼那麼孤陋寡聞呢?她馬上回答:“你不知道?上面已經說了,以後任何政治運動都不搞了,就是一個目標,建設四個現代化。有不同意見,大家開展討論,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
真不愧是政治老師,我聽了萬分的輕鬆。趁著會議還沒有開始,我又拿起手裡的書,讀一字查一字:苟餘情其信姱以練要兮,長顑頷亦何傷。……
如果這個時候環顧大禮堂,還有不少人在分秒必爭,尤其是那幾個,跳過高考準備直接考研究生的。國家急需人才,迫不及待地又開通了一條上進的渠道:可以作為與大學生同等學歷報名考研。我認識的考生裡就有達世平,那個與我一起留校,張主任執意要開掉我,留下他——我的“同門師弟”。他準備報考上師大古漢語文字研究,導師是他父親的朋友。還有教過我們幾節課的才子陳曉荷老師,他考的是江西大學現代文學研究。他因為太奮鬥,過於勞累,舊病復發,有一次竟然暈倒在操場上。大家這才得知他有外傷性癲癇病。結果是,有人離開了他,可有一個當地的女生至死不渝地追隨他。(後話就是,那個女生成了教授夫人了。) 苦讀的人很多很多,這幾個“大鴻雁”他們準備要飛得更高更遠!
這次會議的主題內容,與我們私下議論的話題差不多,但是,有二個細節讓我這個班主任,得忙一會兒了。
我們學校所有的課桌椅更新換代,新的已經在運來了,一個一個班以新換舊,換下來的舊桌椅,分給老師。我的房間也多了兩張桌子與椅子了。
還有是我們每個班有一筆錢,大約一人有五元,是伙食費裡多餘的。發給各班當班費與特困生補助費。因為我們班有六十人,分到了300元的“鉅款”。文藝班的學生,困難戶很少,開班會調查,也就幾個同學需要補助。我與班委會一起討論決定:發給家庭貧困生補助費,最多的一個是五十元,還有兩個三十。然後,我提出建議:在本學期結束時,我們班用這筆錢評獎學金,可以更好地調動大家的學習積極性。一等獎三個,20元一個,二等獎六個,10元一個,三等獎八個,5元一個。多餘的作為班費。我報上去後,學校批准了。可是,不少人對我說:你這是作繭自縛,會惹不少麻煩的。
我還是那一根筋的腦子,沒有想出來會有什麼麻煩。興高采烈地在班裡宣佈了。
我與蔡依舊兩三週會見面一次,他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在國慶節前夕,我們約定好了,假期一起去仰山庫前。我這是想帶個“準女婿”去,讓石隊長看看。
而蔡對我說,是否可以順便購買一些鋪板,因為結婚需要傢俱,
那時的上海已經在流行,結婚要有“三十六隻腳”,即:大衣櫥,五斗櫥,大床,兩隻床頭櫃,八仙桌,這是二十四隻腳,還有高低櫃,梳妝檯,書櫥。當然條件好的,還要什麼“兩圓兩轉兩響” 就是腳踏車,大喇叭錄放機等。
我一樣也不懂,連一個慾望也沒有。但是購買鋪板我會,這個“會”就是拿出錢來,其餘的要石隊長幫忙,要凌萍幫忙。
我與蔡兩個人湊了一百元錢,他哥哥也給了他一百元,我們去了奉新。
先找凌萍,她看到我與蔡一起去的,好高興哦,一連聲地說,這個忙我一定幫。我們給她留了兩條煙,“路路通”,那也是必不可少的。
到了仰山庫前,石隊長早就笑呵呵地等著了。我們住在他家,我睡在客房,蔡與石隊長睡在一個大床上呢。
這次又是那麼巧,只有石隊長與光桃在家,和他們家新添的一個才幾個月的“接班人”,叫“堅納德”。承業不在家,是去開會了。兩個大點的孩子,送去了光桃的孃家。
石隊長幫我通知了許多人,我還未到,鋪板已經到了。他們看到蔡都議論紛紛,說我一定不會再回來庫前了,連男人都已經說好了。對他們的發問我笑而不答。
兩個晚上,石隊長告訴了我許多事情,印象最深的就是,庫前的知青都走了,沒有上調的也是去了公社農林場。與彭家大女德香結婚的楊英,他們雖然一起去了工廠,但是,隊裡在分田林到戶時,還給他們分了一座山呢!
我聽了好妒忌呢,說:“如果我回來了仰山,不也有一座山?”
石隊長笑眯了眼:“那一定會有。”
“我後悔沒有回來了,”我也笑著打趣,“有一座山多好,我就把山取名為‘建華’山,我也再不是無產階級了,我會天天坐在竹林裡看書,多羅曼蒂克呀!等以後死了,就葬在山上……”
還沒等我說完,蔡就趕緊把我打住:“不要瞎說,你有時間來打理山林嗎?”
“隔壁小翠她好嗎?經常回來嗎?”我趕快換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