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在“突突”地亂跳,雖然母女倆不約而同想一塊兒去了,但是,都是自說自話,哪有女方先想好了再去找男方的?為此,我的肚腸裡總是覺得有根棍子在攪七攪八:他在哪裡?不知道!他會不會有這意思?不清楚!我找得到他嗎?不可知?三個“不”字,一時讓我覺得周圍都是霧……
我真的開始了尋找蔡的行動了。他倒是沒有找到,卻聽到了許多新聞。知道了我們班的二胡手鄭和嗩吶手劉分在了縣城的劇團,他們是有特長的,當然文藝單位要搶。不過鄭同學是不願意呆在劇團那種地方,他自己想辦法去了公安局,那是後話。有個女生分在了縣二小,還有一個分在了縣一小。她們平時在班裡不太聲響,但是分得都很好。
還有更如願的,小提琴手文秀分在了八景煤礦子弟學校,與她的男友又在一起了;俏妹子鄭遠芳分在一家大工廠的幼兒園;而莉萍她分在了江電(江西電機廠分廠),就在高安那條“南京路”上。
我馬上去找她們幾個說說話。週日,我特地去了江電。
莉萍的房間分配得很不錯,還被她佈置得很漂亮,都是嶄新的家用東西,因為她馬上要結婚了。我去的時候,曹老師也在,他們倆高興得很,熱情地接待我。曹老師可是個演講高手,他滔滔不絕地把他如何找人幫忙,幾次三番、曲曲折折,最後才幫莉萍分到了這裡的故事說得暢快淋漓。我相信,這是件很難很難的事,但是,更相信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莉萍的父母最後也被感動了,同意了他們的婚事,一切都很美滿。
”那莊老師呢?“
“莊之夢的個性是不願意那麼去求人的。”曹老師說。
“我也不喜歡求人,所以,弄得翻天覆地。”我馬上也感嘆了一句。
莉萍想了一下問我:“你是不是答應了張主任什麼?卻又沒有為他做?”
我一下子怔住了,在腦子裡思索起來……,空白呀……
“我提醒你哦,”莉萍說:“上個學期放假,我看見你坐車剛離開,張主任後腳就趕到了。他還問我,問你在哪裡?我說你走了,他頓時暴跳如雷……”
她還沒有說完,我的腦子突然電光石火,炸開了那塊堵住我腦電波的頑石,想起來了,啊呀!我想起來了,他要我把他妻子帶到上海去看病,他透露了校長抽屜裡的秘密,就是他,第一個對我說要留校的,是他趁此機會說要我幫他忙的……我還說了“好的”、“好的”……可是我忘了,怎麼會忘得這麼幹乾淨淨!天呀,我立即想用拳頭去砸自己的腦袋了!我乾裂的喉頭叫不出聲音來,我恨,可我又不知道恨什麼,只好恨我自己……
莉萍他們見我神情有點異常,也就不做聲了。不過。我很快清醒過來,這是在人家家裡,而且,我此時此刻是在一個歡天喜地的家裡……我努力剋制住自己胸腔裡那頭亂衝亂撞失心瘋的“鹿”,剋制了好一會兒,總算又把自己的靈魂找回來了:
“謝謝你,莉萍,你真是提醒了我,不然,我哪怕死了,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還好世界上好人更多……”然後,我就問他們是不是知道,張主任的妻子後來怎麼辦的。
曹老師知道:“正好達同學還沒有走,張主任請他幫忙帶他夫人去上海看病的,聽說住了半個月。”
終於,一切水落石出了,張主任原來是……每個人在這裡面的表現,馬上在我腦子裡都清晰起來。但是,我一直在恨我自己的疏忽,恨自己怎麼會突然沒有了記性!……恨了好幾天……
那個什麼哲學的最終命題“我是誰?,“從哪兒來?”、“到哪兒去?”特別可笑地又在心裡翻上翻下,現代的社會學如果不加進來,那個命題最終還是不成立!我怎麼就沒有去細想,那個張主任“他是誰?”、“他的恨從哪兒來?”,“他要怎麼樣把我按在泥水裡?”……或許這件事情,誰都知道了,就我自己忘了……原來,人生道路上的坎坎坷坷都是自己製造的,怪誰?!
現在這個張主任,我對他的仇視是抹掉了許多,是我“失約”在先。但是,我冷靜下來後想想,從這麼一件事也可以窺見一個人的靈魂……儘管他的心裡有的是墨黑的東西,而且還會繼續塗黑我……可我卻堅定起來,不願意與那樣的人去和解……只是,我有機會做了一個明白人,以後,我就那麼冷眼向洋,看著他,去搗亂吧!
當然,我對自己的自責延續到現在,我人生的坎比別人多,而且會稀裡糊塗地在同一個坎上跌倒幾次?用頭破血流的教訓來捫心自問,……就是因為我對世俗凡塵的不瞭解,基本人心的不瞭解,對中國這塊土地上幾千年的習慣勢力的不瞭解……我想起來抄《紅樓夢》,有一句金言“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是呀,小小書生意氣,哪裡懂得“人情”的重要呀!
留在學校裡後,還暫時沒有固定的課,我每天都在房間裡練彈琴,練聲樂的氣息,開腔……還借了一本《和聲作曲》來“啃”。
正好七八屆文科班剩下幾節音樂普及課沒人上,藝術組就排課表,讓我去上課了,也可以說是去鍛鍊鍛鍊。
那個地下音樂教室我熟悉得很,彭一葉老師與莊之夢老師的身影刻在我的腦子裡,只是此刻,我轉變成了老師了。還有,我習慣了彈風琴,這下也得轉到彈鋼琴上。好在我也有小時候跟在宛章、恩蘭後面撮來的一點兒功,用上去正好。心和手指都沒有嚇軟了……不管怎麼樣,我沒有出洋相。
如此的一錘鍊,我才從學生、留校生的“蠶殼”裡爬了出來。
放暑假了,迎來了久違的高考,招生工作開始了。我們這些高師的三批畢業留校生,不管自己是怎麼進來的,也都投入了準備考別人的工作中去了。
這是恢復高考的第一屆,一個隨著中國準備大變革的開始,國家所做出的第一個大動作,為後面的“改革開放”吹響了“衝鋒號”。
如果說過去是一切以“jiejidouzheng”為綱的做法,把中國人的人格都“培訓”成了一個樣式:每一個人都小心翼翼地蹲在地上……有某個人想站起來……立即會有一群人去“鬥”他,用“左”的“右”的,“正”的“反”的等等莫須有的名堂去訓他,再幾棒子dadao,叫你不得翻身……然後,人們又再無可奈何地一起蹲在地上了……
那麼,現在非但沒有了這種可怕的“管制”,上面還正在號召大家可以站起來,把“自我”還給你,讓你有機會發揮自己的才能,……這個時段的人們正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想站起來,做好自己……膽子大的,非但已經站直了身體,活動著筋骨,就等那一聲號召,要飛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