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班的正步走還是可以的,林苗也走得不錯,而大問題,居然在張同學這兒,他一上臺,不會走路了,拘束得順手順腳,搖搖擺擺,如同小鴨一般。
我耐心地要他記住邁左腳時出右手,然後再出右腳同時出左手……反覆好幾遍,總算可以了。但音樂一起,他們三人組成了小雞小鴨各走各的了。
我再次努力地說著,讓他們跟著練,一遍,兩遍……我正差點失去了信心時,突然看見了一個瘦瘦高高的身影,在遠遠地看著我……
是彭老師!
我趕快向他跑去,他對我笑笑說:“不是每一個同學都可以的吧?”
“嗯,是有困難……不過,還是要全班都上去才行。”
“好,”彭老師點點頭,“什麼時候彩排了就叫我。”
“一定。”
只是與彭老師說了三言兩語,我的心又堅定起來。於是,繼續上臺,堅韌不拔地說著:左腳,右腳……
運動會第三天的晚上,要表演白毛女的小芹終於來對我說了:“可不可以取消白毛女?”
“不可以!”我毫不猶豫地回答。
小芹漂亮的嘴生硬地撇著,半餉不說話。戚禎恰巧聽見了我們的對話,她說話不客氣:“是不是沒有大春你就不樂意了?”她也不管小琴碰到了什麼事在生氣,馬上再來一句,“這麼不高興,是不是真有大春把你給甩了?”
小芹好像臉上出現了一個多重複雜的表情:詫異,吃驚,煩惱還有羞澀……我也覺得,戚禎一語中的了!
我就連勸帶哄地對小芹說:“跳舞可以讓任何不愉快煙消雲散。來吧,我們去跳舞。”
戚禎笑得有點狡譎,但是很支援我:“你跳白毛女一定很好,大春看看不由得心又動了。”
小芹惱怒地揚起她的小拳頭砸了戚禎一拳,“沒有的事!”為了證實沒有事,她果然跟我去跳舞了。然而,她總是有氣無力,把我也帶入了情緒低落的“窪地”裡。
那天,我們乾脆就不跳了,坐在舞臺的階梯上,說起了悄悄話。她知道我在那種情況下,還耐心地陪著她,有點不忍心,告訴了我她的故事。
簡單來說,正當我們在伍橋築路時,她在南昌“鋪路”。
家裡給她介紹了一個物件,可以在畢業時幫助她分配到南昌。可是,這次她偷偷溜回南昌,發現這個物件找了他人。她的難受不是因為“失戀”,他們哪兒有“戀”,只是之前所做的努力落空了,並且,使她非常失望的原因,是因為那個可以為她鋪路的人找的姑娘,哪兒哪兒都不及她,讓從來因自己天生美麗而非常自信的她終於明白了:一朵在鄉下的花,遠不及一根在城裡的草。
我不由想起了在插隊時,我就一直用“花崗岩”腦袋來思考:對那些走門路為自己的生活目標鋪路的種種,常不屑一顧。現在面對小芹的故事,我總算有點明白了,原來這種情況,城鄉是沒有差異的,有文化的人與“睜眼瞎”也都是一樣,哪怕是婚姻,並不是由感情來支配,而是由目的來支配的。也就是,人們會利用各種各樣的目的,為自己編織一個關係網。
小芹的活躍,讓她訊息靈通,她得到了七五屆分配的許多情報。
她告訴我:他們那一屆晚了一個學期分配,放在了明年,也就是1976年的4月份左右分配。高安師範歷經**風雨後恢復招收的第一屆,大部分畢業生是哪裡選送來的就回哪裡去。當然,學校經過了努力,爭取到了工礦子弟學校的一些名額,她還聽說他們第一屆會有好多人留校。
我問她:“你是哪裡選送來的?”
“奉新。”
“哦,與我一樣。”我也有點興趣了,又繼續問:“你是南昌來插隊的?為什麼你比我們要小了好幾歲呢?”
她三言兩語說了一些她的家事,“她父親被下放在奉新縣郊,她母親身體不好,留在南昌了。她家兩個孩子,做姐姐的她,那時還是個小學生,跟著父親一起下放,而弟弟太小了,就跟著媽媽留在南昌了。
“如果我們分回奉新,就得回到以前插隊的公社嗎?”我忍不住也聯想到了自己以後的出路……
“肯定是的!要不,你就早點在縣裡活動活動,上海知青還是有機會留在縣城裡。”
又是得活動活動!我不由心煩意躁起來,我的腦袋就是特別在這種方面不好使喚……不過,我倒是有點理解小芹為什麼已經開始活動了。只是我……不去想它吧,反正還有一年半的學習時間呢。
我們那個晚上也算是排練了“白毛女”,只不過“北風”不但吹在了她的心上,也攪亂了我的思想……
後面的幾天,我們班所有人都動員上臺了,天天在不斷緊張地練習。那段我與小芹關於畢業分配的談話,早已被我丟在爪哇國裡了。
可我們排練上的許多感動我的事情,卻很深很深地刻在我的心底裡,而且直到今日,我還在為我們二班的同學們不容易的作為而動容:他們根本不會表演,然而,哪怕上臺會發抖,哪怕路也走不好,哪怕唱京劇會荒腔走板,……但他們都還在努力著……
麗琴,南昌人,她要扮演“智取威虎山”裡的小常寶,她的“深山問苦”唱段不幾天就唱熟了,但是與她一起演“楊子榮”的卻總是缺席。她來找我告狀了:“你看,龍班長太忙了,他只會唱一句‘小常寶,控訴了土匪罪狀……’就背不出來了,你趕快去抓他來教室吧!”
我費力地找了龍班好幾次,可他總是一句話:不用擔心,我會唱的。這個龍班長,自己挑的角色,卻不認真排練,不用說,我就是很擔心他。
運動會結束後,我們的學習課程又正常了,當然,我的心肯定是靜不下來,這段時間是我看書最少的時候。有些只愛讀書的同學們也常會埋怨我,“你把大家都拖進了夢想的坑裡了。”
全校舉行了一次大會,專門為運動會得了名次的人頒獎。我就記得,我們班的蔡同學,不斷上臺領獎。並且,領導們也特地作了下一個活動的動員:即全班上臺表演的文藝匯演。廖校長特地點了我們班的名,希望可以拿出讓大家滿意的節目。
這下,我心裡的壓力更有了千鈞之重!
我第一個想到的是:怎麼可以把排練做成“地下工作”,也就是暗地裡下力,自己先滿意了再突然拿出來?那樣,我們的節目才會吸引別人的眼球……然而,這種“鴕鳥心態”用在需要表演的文藝節目排練上,是一種多麼可憐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