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憤然說:“殺人的官兵,連強盜也不如。難道你們村現在就剩下你一個人?”
戴淑雲俏臉生紅說:“這個我說不清,當時我躲進地裡不敢吱聲,見官兵走了才敢出來。這群該死的奴才,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個領頭的叫李旺寶,我要他碎屍萬段!”
林西說:“我也想跟你進京告狀!但民不與官鬥,無憑無據,只怕辦不了他。”
“這麼個芝麻綠豆大的官兒,別說罪惡滔天,單只是昨夜我,也該人頭落地。我未過門夫家的公公是風馳城宰府大人。”
林果鎮外,林西和戴淑雲一前一後走大路上。
人們見這二人一個衣裝破爛,像個叫花,另一個卻豔若桃李,紛紛側目。
“林公子,你這身衣服怕是要換一換了。”戴淑雲聲音清越,如玉釵敲竹。
林西裝作窮酸樣子說:“這身衣服是我前兩天買的,我本打算穿著它行萬裡路。”
戴淑雲笑道:“你這身衣服,只怕過不了多久就成碎片了。”
林西明白她言下之意,是怕引人注目,怕被官兵認出。但她的笑,明顯有些勉強之意。一路上兩人很少說話,開始林西還以為是因為戴淑雲難過、男女授受不親、怕遇到官軍等原因。後來,林西發現,隨著路上行人增多,戴淑雲對林西越來越疏遠冷淡。兩個人地位懸殊,這大家閨秀明顯有點兒要過河拆橋的意思。林西猜想,對戴淑雲來說,現在自己有無已經無足輕重,遇到官軍,恐怕會有很多人會站出來幫助這個美得讓人變得口吃的少女。
林西哪裡是什麼書生,但他現在只能把這個角色扮演到底。他咬文嚼字道:“小姐,你的衣服只怕比我更引人注意,更要改一改。”
林西本來就沒錢,戴淑雲也沒帶錢,還好她戴有首飾。戴淑雲把浩腕上的玉鐲送給了當鋪,之後顧了一輛馬車,坐在車裡,對林西說:“你看,現在我的衣服不用換了,只怕要委屈你了。”
於是,林西換上了高等下人的青衣,騎馬跟在車後。
這千金自視極高,坐上車後,對林西幾乎沒說過話。
兩天後,二人進了風弛城。
戴淑雲向林西賠禮道:“這兩天多有得罪,現在這裡是天子腳下,你可以把衣服換回來了。”
於是,林西換了身新衣裳。戴上儒巾,林西終於想明白了:戴淑雲是要拿自己來撐戴家的門面。
馬車停在東湖路一戶大戶人家門前,門匾上卻沒寫什麼“風弛宰輔”之類的字樣。
林西在客廳裡聽了一陣,才知道這裡的主人名叫盧尚禮,與戴家是世交。在來風馳城的路上,戴淑雲曾路過很多親戚家,都沒前去投奔。她前來都城,自是要投奔夫家。但當她到了這裡,卻覺得若直接投奔夫家,有些突兀,這才轉來盧家。
裡間屋忽然湧出一群女眷,把戴淑雲擁了進去,盧尚禮也跟著進入,只留下林西一個人喝下午茶。不久,有下人托出一封銀子,送給林西,祝林公子去國遠遊,一帆風順。
來路上,林西雖沒遭到戴淑雲白眼,但已早覺無趣,現在不禁有些被愚弄的感覺。
這一日,林西在客棧裡擔心著那塊心病——那隻住在自己身體裡的燕子,店夥計忽然敲門說:“公子,外面有位爺求見。”
林西闇然說:“窮住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我在這裡舉目無親,恐怕這位爺找錯人了。”
林西見那來人身體單薄,頭上無帽,也留著和林西一樣的小分頭,好生詫異。
對面來人卻叫出了林西的名字:“怎麼是你,林西,你原來就是風弛國的嗎?”
林西目瞪口呆,自己怎會變成風弛國的人?
那人說:“兄弟,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張依然。”他鄉遇故知,張依然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林西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要不是這個人在西江頭磚廠偷坯,林西後來也不會被關在磚窯,也不會來到這裡。前兩天聽徐鳳儀說張依然等三人被放出來了,林西本半信半疑,現在看見張依然,才知道是真的。張依然親熱無比,林西卻暗自驚疑:他怎麼會在這裡,難道他是風弛國的人?
進入屋裡,張依然說:“兄弟,那天在磚窯裡,黑布隆咚,後來怎麼找不到你了?”
林西不能暴露自己會飛的事,就把對李國棟編的那套謊話照搬出來:我本想試試從煙囪裡能不能爬出去,沒想到居然爬上去了。在爬的過程中,我沒敢叫你們,怕鬆了力氣掉下來。我爬出去後,給派出所打了報案電話。
林西含糊其辭,張依然卻並不懷疑,繼續問道:“可是,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張依然的話還真不好回答,林西再次說謊:我也說不清楚,就那麼在玉米地邊走,不知怎麼就來到了這裡……
林西的話漏洞頗多,張依然卻深信不疑,說:“兄弟,真是謝謝你了,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裡相見。你走的也是西江頭村北的玉米地吧?”
林西順口說是。
“兄弟,我們也是從那兒來的。”張依然激動地說,“說來奇怪,你爬出去後,第二天下午,我們奄奄一息時,沒想到郝德開啟了那個封死的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