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不說暗話,他也懶得跟她周旋了:“兩千八百多冊博物志,三日怎麼來得及?!”
“既然如此,反正也是翻書,傅大人不如多查一個東西。”桑落又給了一個藥包,“找一種魚,可以熬膠入藥。”
傅臨淵恍然。查那個石脂可能並不重要,而這個魚膠才是姓桑的重點。
這樣,他反而要討價還價了。
“桑大人未免貪心了些。”他緩緩站起身來,想要佔據談判的上風,“什麼事總要有個盡頭,不能無休止。你說呢?”
桑落伸出手指,壓在兩個紙包上:“傅大人,我說過,我不是非你不可。三日或者五日,不過是順手的事。若真是不夠用,可以留個口信,下官再製一些藥出來,送到貴府也是可以的。”
傅臨淵回過頭,瞥向桑落。這個小丫頭才十六歲,說話辦事竟像個三十來歲的官場老手。這麼大費周章,不惜威逼利誘地尋兩個東西,真是用來入藥?還限了日期。
桑落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下官剛入太醫局,要想再太醫局內立足,沒有自己的配方是萬萬不行的。所以傅大人不但要查,還要替下官保密。將來治這皮疹的藥,是保準不會缺的。”
傅臨淵一聽這話,計上心來。
什麼皮疹,她一個小丫頭會治,太醫局別的人就不會治了?笑話!待他先應付了這小丫頭,若真出了配方,再轉手賣給太醫局的人,官場的手段多了去了,還怕治不了她?
如此一想,他一口應下。
桑落從紙包中取了一顆藥丸:“傅大人先吃一顆,今晚保準不會有皮疹,尊夫人那一頭——”
她貼心地送上一瓶“不倒翁”:“那日,她就頗多怨言,此藥就當在下送的禮了。用法都在這紙上,今晚可為大人助威。”
說完,也不管傅臨淵尷尬的神情,桑落率先挑起簾子,走了出去。門外馬車已經等候多時。
夏景程和李小川都在車上,他們並不知曉魚膠,只問查石脂的事:“桑大夫,他可應了?”
桑落點點頭。
李小川想得多一些,揪著袖子思考:“這種人若不認真辦事又該如何?再說了,真要撕破臉,他大不了舍了家宅安寧。順便將外室收進家門。”
夏景程握拳敲了他胳膊一下,笑道:“你一個小年輕,怎麼還這麼懂後宅的事?”
李小川撓撓頭:“我爹當年就養了一個外室。那時候我才三歲。我爹帶我出門,正好遇到那個外室。我一看就知道不對,回家一說,我娘撒潑打滾也是沒辦法。這東西不能撞破,一旦撞破,吃虧的就是正室。我娘後來鬱鬱而終,與那外室脫不了干係。”
沒想到李小川竟還有這樣的遭遇。
夏景程望著他:“我以為你家中貧寒才來當學徒。”
“我家沒什麼錢。架不住還有更窮的女人,只想找個人家混口飯吃。我娘一死,那女人當家做主,我自然更沒有什麼活路,乾脆出來當學徒。”
李小川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如今我在熟藥所做事,有了官身,那女人又逼著我爹出面,讓我帶她兒子一同進熟藥所。前幾日回去,又張羅給我議親,要將她遠親侄女兒弄給我。”
夏景程絞緊眉頭:“你應了?”
“當然不會!我又不蠢!”李小川看向桑落,“桑大夫,說實話,熟藥所我待著不舒坦。我是跟著您出來的,您若同意,我就從熟藥所辭官,絕了那女人的妄想。我哪裡也不去,就替您守好丹溪堂,每天煉藥看診,跟柯老四扯閒天。”
夏景程一聽這話,便也道:“其實,上次在汲縣,我與小川就跟顏大人說過辭官,他說我倆還不能辭,待桑大夫得了該有的,我倆想去哪裡,他都替我倆安排。如今正好要煉藥試藥,太醫局裡雜事太多,等過了年我也辭官回丹溪堂去吧。”
桑落點點頭:“順心而為,人生至樂。人各有志,你們覺得哪裡舒服就去哪裡。”
她不能離開太醫局。不但不能離開,還要努力證明她的價值,女子行醫、女子為官的意義,遠遠大於丹溪堂。
如今反反覆覆回想這些時日的事,顏如玉真的懂她,才會將太妃與她綁縛在一起。太妃在朝堂,自己在官場,只有擰成一股繩,才能與這男權的力量抗衡。
至於傅臨淵,李小川說得對,外室的事只能在外面鬧,卻萬萬不能真戳破這層窗戶紙。所以,下一步,還是要藉助繡使。
過了一日,就是臘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