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李氏是個善妒的。傅家子嗣單薄,李氏只生了一子,傅大人說了幾次要納妾,她都想方設法地拒了。家中一概沒有年輕小丫頭,全是一應膀大腰粗的僕婦。
今日特地趁著老爺不在家,才請桑落來府中吃茶,也是聽說她善治男病,藉機問問病情。
只是,若眼前這個俏生生的小姑娘替老爺看診,還要脫了褲子,那是萬萬不行的。說不定老爺就要動別的心思了。到時自己不過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兒,這桑大人有官身,進了門勢必要做正房的,哪裡還有自己的立錐之地?
只要不是花柳之病,她也不那麼擔心了。
大不了就是用不上唄。自己用不上,別人也是用不上的。
李氏心中繞來繞去想了諸多緣故,最後只是掩著唇無奈笑著,將一切都推到傅老爺不肯看診的事上來。
桑落也沒追問,只說若實在癢得厲害,可以使乾淨的雪包冰鎮一下,或許可以緩解。
叮囑之後,她起身向外走。路過外堂,她又望著滿屋的書,不知怎麼出去。
李氏喚了一個僕婦來收拾了兩本,語氣有些嗔怪,又有些驕傲:
“桑大人莫怪。我們老爺不好美色,也不喜美食美酒,只愛讀書。每日早出晚歸,也不去什麼風月之地,除了看書就是曬書、燻書。
當初吏部考核原是要擢升的,他偏偏不肯去,非要當這七品的編修。我想著也好,人嘛,相知相守著,那官做大做小都是無關緊要的。”
桑落不知她與自己說這些有什麼意義,也想不出自己該如何奉承,乾脆提著藥箱行禮告辭。
離了傅家,天色也不早,她也懶得再回太醫局,徑直回到丹溪堂中。
柯老四見她來了,咋咋呼呼地晃著方子:“這上面的鼻沖水,我前日倒是尋到了。就是這油,我煉了好幾次都不成。”
“我來試試。”桑落放下藥箱,又褪去官袍,換了一件粗布衣裳,將蒐集來的豆油、菜油、蓖麻油等等,都逐一試了一遍。
這一通下來,已是夜深。
桑陸生問:“閨女,你不回顏府嗎?”
桑落捏著鼻沖水的藥瓶嗅了嗅,刺激得有些扎眼,放下之後才說道:“魚口病已經種下好幾日了,再不製出藥來,只怕會來不及。”
還有鍾離政和鍾離玥。
這一對黑心腸的父女給自己挖了這麼大一個坑,還害死了三條人命,決不能就這麼算了。
她垂下眼眸,斂去眼底的算計。
第二日去太醫局,又是被叫去大門前派發八寶袋。最近也不知誰在傳,說顏如玉被太妃弄到繡衣直使,就是因為他已經“不中用”了。
還有人打聽到新來的女醫官其實還給顏如玉看診,專門治他的“不中用”,於是來領八寶袋的人一看見桑落,都在詢問“不中用”的事。
桑落這才想起來,一直沒有問過顏如玉究竟如何應答。只答“不可說”。
眾人皆是會心一笑。
男人的“不可說”,那就是“不中用”。
桑落將八寶袋分發完了,就往中院去。中院裡有幾屋子的醫書,總能查到與魚石脂相關的資料。
魚石脂雖非中藥材,但古代中醫就有用一些脂類物拔除膿瘡的記錄,興許這些東西與魚石脂是相通的。
夏景程見她往中院去,也偷偷溜出來,跟著她一同去查。兩人翻了不少書,書中讀到“石脂”二字,卻又語焉不詳。
“這東西我只在書上見過,可從未用過。”夏景程道,“桑大夫,不如去找小川問問。熟藥所中煉藥多,興許明白。”
夏景程這麼一提,桑落倒也覺得很有道理。好在熟藥所並不遠,與太醫局不過一街之隔。三人又湊到一起。
李小川在熟藥所中辦差,記性甚好,很快就將藥性背了出來:“那一日我看到石脂還在想是否就是桑大夫說的魚石脂。書上說:‘石脂水,水膩,浮上如漆,採以膏車及燃燈極明。’藥性嘛——辛、寒、苦、有毒。”
桑落搖搖頭:“不是這個東西。”
差之毫釐謬以千里。魚石脂不是石油,而是一種岩石中的含藻較高的油。不知這東西在古代叫什麼,或是產自何處。
“興許,不是藥,所以藥典和醫書中不曾記載。”桑落忽地想到翰林院傅大人家中的那些博物志:“翰林院的博物志中會不會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