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什麼菩薩!京城裡的人哪在乎你我的死活!”
跛腳老漢抄起扁擔劈頭打來,“我兒子明明還能喘氣!你要殺他,我就殺你!”
桑落側身避開,扁擔重重砸在木凳上,黑布條被打得四散。
“都住手!”周縣令的官袍早看不出顏色,嗓子啞得破鑼似的,“再鬧事者,本官必定將他們抓起來!誰也別治了!”
“治?庸醫害人!”有人冷笑著撿起染血的布擲向桑落面門,“昨夜我娘貼了紅布條,治了也沒有用!今早就涼透了!”
“你孃的傷是我治的!”黃大夫擠進人堆,最聽不得誰說他庸醫,“看病治傷,誰也不能保證一定治好!你娘來時傷得不重,可後來她突然燒得滾燙,什麼藥都喂不進去,急症一發,就是沒得救!”
眾人正鬧得不可開交,有人淒厲地喊道:“桑大夫——桑大夫——”
桑落撥開人群走了過去。
有一個老漢躺在地上,他的腹部被一根碗口粗的竹子對穿而過,整個人痛苦地喘息著,他女兒紅著眼,哆嗦著拿起一根黑色的布條:“我爹.他願意.”
那女兒眼淚哭得斷了線:“他說他想回家。”
落葉歸根。
桑落點點頭,示意兩個衙役將老漢抬起來:“走吧,我送你們回去。”
眾人默默地讓出了一條道來,也有人不放心,跟著去了老漢的家。
桑落關閉了門窗,女兒想要跟進來,也被趕了出去。
老漢躺在榻上,目光有些凝滯,眼淚不住地從他眼尾滑落。
桑落用溼布掩住口鼻,再取了一口小爐子,取出顏如玉桌案上的蛇根木,切一小截點燃後,放在爐子裡。
她握了握那人的手,輕聲說道:“老人家,我會在旁邊,你感覺不到疼的時候,就連眨三次眼睛。”
老漢費力地點了一下頭。
桑落替他蓋上了一床薄被,又找了一塊帕子,替他擦了臉和手,最後梳了梳頭髮,顯得人精神了一些。
沒多久,桑落推開門和窗,對候在門外的姑娘道:“你爹在等著你。”
跟來的衙役和眾人,也忍不住探頭去看。只見那老漢雖面色蒼白,可他看起來乾乾淨淨的,頭髮也梳得一絲不苟,靠在床榻上,對女兒露出慈愛的微笑。
女兒撲在床頭,父女倆拉著手,說了好一陣話。女兒哭得泣不成聲,卻又不住點頭。
“孩子,別怕.”老漢抬起手,輕輕地壓在女兒的頭上,緩緩闔上雙眼。
眾人無不動容,甚至默默垂淚。
他們似乎明白了桑落那幾句話的意義。人生走到這一步,從容離開是一種圓滿。
有人轉過身,想去尋找桑落。哪知她早已悄悄離開回到縣衙。
陽光很足。是一個月以來,難得的晴天。縣衙裡的黑布條還在那裡放著,有人願意,有人不願意,但沒有人再鬧。
直至過了晌午,風靜騎著馬狂奔著到了縣衙,她的嗓音已經嘶啞,喊不出什麼聲來:“桑大夫——有煙——有、有煙!”
九峰山的深處,有狼煙!
顏如玉還活著!
桑落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只覺得指尖有些發麻。
風靜的嗓子像是被劈成了好多瓣,颳著人的耳朵:“桑大夫,去救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