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虞總愛穿一身白,唯有披風的領口處用金線纏著孔雀毛織的線細細地圍了一圈。
她扶著另一侍子的手,緩步踏上回廊,沖青州抬了一下下巴:“去請皇上用膳。”
長公主府,內室。
一頓飯吃了整整一個時辰,皇上終於乘馬車回宮。
內室東邊擺著大理石架,上頭堆著幾件白玉尊。姜虞駐足瞅了半晌,忽然伸手拽過來一個,往地上輕輕巧巧一丟。
那玩意兒質量挺好,竟沒碎,叮鈴當啷滾了幾圈,將裂未裂。
就如同她與姜初的關系,明明話已然說得很重了,卻將斷未斷。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
蘭苕在旁猶豫著,不知該不該撿,片刻後低低出聲:“皇上賞的,殿下若不喜歡,砸了也好。”
“砸了可惜。”姜虞拂了拂袖擺,施施然往椅子上坐下,“只是我不想再見了,你著人收去庫房。”
蘭苕應“欸”,替她卸去釵環首飾,又將一個湖綠的瑪瑙掛墜在姜虞耳旁比了比,輕聲道:“明兒肅親王妃生辰宴,殿下必是要去的,便戴這個好不好?”
姜虞點點頭,隨口道:“這些你們搭便是,不必問我。”
一旦起了話頭,接下來的話便好開口許多。蘭苕輕嘆一聲,笑道:“奴婢倒不知如何說了,不知是該恭喜殿下將話說開,自此脫離苦海,還是勸殿下說話莫太莽撞。方才在殿上,聽殿下道出‘如若再執意如此,便死生不複相見’之時,奴婢著實出了一聲冷汗。”
姜虞不吭聲,片刻後轉過身,持過蘭苕的手,輕輕拍了拍。
她道:“應祝我脫離苦海。”
蘭苕的眼圈兒紅了:“殿下這幾年如何過來的,我們都看在眼裡。雖說皇上吃穿上待殿下極好,然處處監視殿下,言行上更有冒犯過分之舉,倒比吃不飽穿不暖更令人難受。可恨青州這個吃裡扒外的,處處跟皇上彙報殿下動向。現如今橫豎說開了,青州可還留著麼?”
姜虞轉頭暼她,須臾,淡漠平直的音調軟了一些下去。
“好了,我都不哭,你哭什麼?”她碰了碰蘭苕的額角,輕聲說,“青州也是奉命行事,怨不得她。你同她說一聲,讓她今兒便回宮罷。”
……
與青州一同入宮的,還有另一人。
夜色沉寂,國師悄然行於宮道。
禦書房點著芸香,燈火通明。皇上不眠不休,勤勉於政,敬事房已於半個時辰前上供綠頭牌,然皇上沒看一眼,便叫拿下去了。
國師生了一頭白發,在夜色下格外醒目些。於是在外間守著的內官一眼便瞧見了,輕聲通報說:“國師已至。”
說話間,國師已然邁著步子入了殿。
她步伐分明輕緩,走起路來卻似乎很快。
有內官在一旁垂頭研墨,兩耳不聞窗外事,見國師進來,把頭垂得更低了。
姜初剛合上一本奏疏,揉了揉太陽xue,抬眼時,眉眼間盡是疲態。她命人多點了一盞燭燈,而後往椅背上仰躺上去,朱筆在白瘦纖長的指間來回轉悠。
她長舒一口氣,看著入勤政殿如逛自家後花園一般的跟前人,問:“阿璃,二更了,你匆匆趕來,所為何事?”
國師沒接話茬,在屋內環視一圈,自顧自找了把椅子坐下。
姜初歇了會兒便直起身,翻開了另一本奏摺,嘆道:“你別不說話。朕今兒乏得很,不想猜。”
國師的臉龐被跳躍著的燭火勾出了分明的輪廓。她的眼極長,眉毛卻淺淡得幾乎看不見。
內官適時奉上茶,國師品了一口,話音帶笑:“君山銀針麼?這回的味略苦些。”
姜初驀地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瞧。國師亦挑眉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