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過來全是下過雨的泥地,黃泥黏腳,一走一個腳印,所幸沒有羊蹄的印子。隨著目的地越近,她的心也終於放下了一點兒。
手機裡老張那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傳來:“小楊,我去的這一片也沒看見羊,這裡有個湖,我是不是走過了?”
那肯定不在那一塊了,雖然羊智商不高,但總不可能去跳水。
楊不煩讓他原路返回,剛說完,江其深就撂下一句:“在棗園,過來吧。”
“好。”楊不煩說。
這兩年經濟不景氣,這片棗園沒人承包,荒廢了,因此長滿了鮮嫩青草,爸爸跟村長申請後,這段時間就在這裡放羊。
原來羊已經熟門熟路了。
楊不煩籲出一口氣,抹了一把臉,腳都軟了,連忙朝著江其深的位置行進。
其實她本想問他有沒有丟羊,但想想還是沒必要麻煩別人,自己過去點數比較好。
光耀亭到棗園距離很遠,沒想到江其深這麼幾分鐘就趕到了,他腳程真快。
到棗園時,已經十一點了,蟬鳴陣陣,藍天白雲,一望無際的草地綿延直天際,上面跺著一朵朵黑珍珠一樣的小羊,身上皮毛油亮反光,它們或臥或站或啃草,怡然自得。
而江其深陰沉著臉,正在草地上使勁兒蹭皮鞋上的淤泥。
他抬眼,看見楊不煩滿臉興奮朝自己跑來,一頭亂發被風拽直了,煞白的臉變得紅彤彤,眼睛也亮,紅色的裙子飛揚起來,像懸崖邊奔跑的波妞。
想笑。
當年這個笨蛋到底是怎麼考上大學的。
但腳上的動作卻放緩,心想,廉價的口頭感謝可不接受,物質不需要,但又該要什麼其他感謝呢?
正當他想得入神,楊不煩卻從他身邊飛奔而過,接著就聽見身後一聲傳來暴喝:“陳勇!騸你爹!”
“今天先把你騸了,再給屠宰場打電話!”
江其深臉上未成形的笑容緩緩收斂。
轉過身,看見楊不煩正在暴打那隻雄壯頭羊,頭羊別名叫領頭羊,是羊群裡唯一的領袖,也是唯一一個還有雞雞的羊。
其他羊最聽它的話,今天就是它帶頭造反。
江其深覺得這只叫“陳勇”的頭羊很眼熟,這身姿、背肌、大體型……越想越覺得似曾相識。
陳勇?
江其深心裡古怪,更多的是不平衡與不滿,什麼村夫土鼈名字,一頭羊叫“陳勇”。
他的情緒在此刻忽然就冷淡下去。
江其深在這裡想得出神,楊不煩早已暴打陳勇一百回合,不過她沒控制住力道,本來甩鞭是要震懾它,沒想到它原地起跳,一鞭打在背上,立刻起了一條血紅稜子。
一人一羊都愣住了。
小時候她生氣了暴打玩偶,都會因為害怕玩偶複活找她複仇,而跪下來給它磕頭道歉。她就是這種人。
江其深回過神的時候,就看見楊不煩跟在陳勇屁股後面道歉,“你跳起來才打到你的呀。”
“我又不是故意的。”
陳勇只留給她一個雄壯而蕭索的背影,後面一屁股坐下來,仰著天嚎起來。
……
這他媽是什麼滑稽場面。江其深心裡暗罵。
楊不煩此刻才想起江其深,一邊放下揹包,一邊詫異道:“你還沒走啊,我先點一下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