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們該下車了。”葉紹瑤提醒。
36路公車逆著夕陽行駛,披著一身霞光,四四方方的鐵皮表面抖落一層金屑,擋住散落在站臺前的斑駁光影,慢慢停穩。
汽車的慣性讓邵女士身體微傾,意猶未盡地與溫女士道別:“下次再聊。”
牽著女兒的手下車,母女倆走在小區外的小巷裡,夕陽還掛在身後的樓房上,邵女士又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
葉紹瑤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這樣的媽媽才正常。
……
這個週末沒有書本作業,葉紹瑤難得在星期日睡一個懶覺,她撒著嬌讓媽媽別叫她起床。
等她從小床上渾渾噩噩地坐起,日頭已經上了三竿。
臥室門外,多了一分與往日不同的聲響。
葉先生的工作全年無休,邵女士習慣在週末的早晨看書看報,絕不會容許家裡這般吵鬧。
好奇地開啟門,葉紹瑤看見沙發上坐著只應該在學校出現的同學。
邵女士給同學們洗了一筐大櫻桃,讓他們隨意玩耍。
“阿姨,葉紹瑤怎麼還不起床。”說話的是一個胖胖的男生。
另一個穿著方格毛衣的女孩子應和:“我媽媽每天早上六點就叫我起床了。”
“葉紹瑤,我們知道你醒啦,快點起床!”
“嘭”的一聲,門又重重地砸向門框,這下客廳裡的孩子們都知道她醒了。
記憶回溯,她才想起這週末有一個實踐作業,老師讓每個小組去到不同的地方找春天,把它們裝進作業本裡。
葉紹瑤覺得這個作業並不嚴謹,春天在生活裡的每一處都能體現,比如熱起來的被窩和多餘的暖氣,但她不敢把自己淩亂的小天地公之於眾。
她並不喜歡冬春交替的時候,氣溫開始回升,城區集中供暖還沒結束,一到室內就像走進夏天,恨不得把棉衣換成短袖。
可是媽媽說這樣容易著涼,決不允許她把棉衣裡的秋衣換成t恤,更不說寒從腳起,她還必須穿上醜醜的條絨棉鞋。
葉紹瑤慢吞吞地刷牙洗臉,拿上早餐和同學出了門,臨走向邵女士問來了爸爸的相機。
老師只要求作業本裡要有春天,沒說不能把照片貼進去。
邵女士囑咐再三:“這相機是你爸去年剛買的進口貨,可不能弄丟了。”
葉紹瑤將吊繩套在脖子上,晃晃胸口,相機跟著搖了搖:“知道啦,它不會掉的。”
說是去踏青,但群龍無首的小孩子們並不敢走出小區多遠,最終選擇了幾片居民區折中的野湖公園。
野湖在前幾年還真是野湖,不過隨著工廠關閉,政府大興城市改造,這塊地被劃為城市公園,今年已經圍湖修起一圈水泥路。
早櫻種滿山坡,粉的白的花骨朵兒在風中探頭,黃鶯停在交錯的枝椏上,雙翅撲閃,帶下來一朵開繁的花。
這是不是春天呢?
孩子們沒有組織性,有了各自的目標就舉著鉛筆和相機跑遠,只要不是湖岸或者深林這種危險地,總還是自由的。
順著石子路走,逐漸脫離大部隊,葉紹瑤又碰見了老熟人。
“孟壯壯!”葉紹瑤舉著相機揮手。
小跑過去,孟壯壯正和一群稍顯年長的哥哥姐姐們坐在一起,拿著畫筆在畫布上塗抹。
他們大概都是畫畫班裡的同學。
葉紹瑤好奇,盯著畫布上一坨花花綠綠的色彩問:“你在做什麼呀?”
孟壯壯有意用小粗胳膊擋住畫架,言語有些結巴:“沒什麼,我在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