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葉紹瑤沒有聽過的東西。
“什麼是寫生?”
孟壯壯想把多嘴的她趕走,不耐煩地解釋:“就是把你看見的畫下來。”
大概聽明白了,葉紹瑤好心提醒:“可是你畫得一點都不像,這棵樹哪裡比湖還大?”
為了求證,葉紹瑤還特意多看了幾眼五米開外的櫻花樹,也就比美術老師高不了多少,岸邊衰草延伸向了微起波瀾的湖面,眼前盡是臨岸的春水。
更遠處的湖水還被鎖在薄冰之下,與近岸有很明顯的分界線。
“你要把樹畫小一點,湖水也不是藍色,遠處都還是冰呢。”
她的指指點點引來旁人的目光,孟壯壯自覺在美術班的同學面前下不來臺,惱羞成怒,沖動地用手肘撞向葉紹瑤。
葉紹瑤纖瘦,雖然腮邊還有些嬰兒肥,但身上並沒有多少肉。
孟壯壯人如其名,被軍大衣包裹住臃腫的身體,五分力在葉紹瑤身上也落成了八分,小姑娘直接被推倒在地。
葉紹瑤也是始料未及,雙手本能地撐在地面,大腦的命令還沒過給淚腺,她睜圓了眼睛試圖反應。
孟壯壯穩坐高凳,眼看著她摔倒,最後還補上一句:“你和劉姳靜一樣討厭,都是什麼都不懂的煩人精!”
談及劉姳靜,葉紹瑤就心酸得說不出話。
劉姳靜轉學了。
因為不堪忍受同學們有意無意的惡語,年輕的班主任沒有處理過小孩子間的糾紛,只能向家長暗示,說劉姳靜不太適合這裡的學習環境。
劉姳靜的父母原來是鋼廠生爐子的工人,沒什麼臉面和文化,帶孩子走時還一直把罪過攬在自己身上,說他們沒福氣上好學校。
又過了一段時間,班主任說劉姳靜去了特殊學校,在那裡過得很快樂。
葉紹瑤回家問邵女士,什麼是特殊學校。
邵女士回答,那裡是殘疾孩子上學的地方。
“他們不可以和我們一樣上小學嗎?”
邵女士想了想:“可以,但是社會會給他們更多的歧視和更不公平的待遇。”
很多良知不全的人總把殘疾人割裂為另外一個階層,並在之中劃下楚河漢界,以彰顯他們的健全。
葉紹瑤恨恨說:“你真是心胸狹隘。”
她並不能完全理解“狹隘”這個詞的重量,但是媽媽說,歧視殘疾人的人就是心胸狹隘的。
意外地,她沒有讓一滴眼淚掉下,手掌破了一塊皮,有小碎石子陷進肉裡,她用指甲蓋挑掉,沒喊一聲疼。
和孟壯壯鬧得不歡而散,她扭頭就走。
“妹妹。”一個女聲叫住她。
十三四歲的女孩好心把摔出兩米遠的灰殼相機撿起來,撣了撣灰,遞給她:“這是你摔出來的相機,好像壞了。”
葉紹瑤低頭接過被刮花的相機,赧著臉道謝。
尋找小組成員的路上,她心裡五味雜陳。
無論是關於劉姳靜轉學、被孟壯壯推倒還是相機破相,都應該是一件值得大哭特哭的事。
可是四月的風無情地把寒意過給濕潤的眼眶,葉紹瑤冷得抖抖身子,只是把相機小心捂進口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