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滕靜言託著腦袋,正認真地看著他。
應赫心微微一顫。
下意識用手捂住話筒,怕話筒把巨大的心跳聲放大,傳遍彙報廳的每個角落。發現擔憂多餘,他扯起嘴角,笑自己神經。
彙報廳的大門敞開,風從走廊盡頭吹來,帶著一絲涼意,足以讓人驚醒。
應赫暗自慶幸,幸好來了。
尹校長邀他做彙報時,他本是拒絕的,來西頌只有一件事,既然辦完,無需節外生枝。
“尹伯伯,您也知道我的事,不光彩。”
他低頭笑了笑,語氣裡帶著幾分自嘲,“現在嘛,也就擅長給人看看眼睛。您要是組織個防近視宣講會,我倒是能講倆小時。”
尹校長聽了,忍不住笑出聲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別貧了,我又不糊塗。那件事和學習有什麼關系?我記得你高中時可不是這樣的,那會兒你最喜歡站臺上,意氣風發的。怎麼現在反倒低調了?”
“那不是年輕麼,意氣用事,草率了。”應赫臉上雖掛著笑,眉頭卻鎖了起來。
高中時,他最喜歡站在這裡,因為只有這個時候,滕靜言才會認真聽他說話。
能夠容納幾百人的大彙報廳,只要她在,其他的面孔全部暗淡下去。他練就了一種能力,站在臺上,一秒鐘就能準確定位滕靜言。
彷彿一切都被抽離,靜謐的空間裡,只有少女的注視。
那雙眼睛真好看啊,哪怕隔著厚厚的鏡片,他似乎也能看到她眼睛裡的各種情緒。
微笑、思考、羨慕……
還有一種說不清也道不明的,像天邊的雲絮,仔細去辨認時,立刻消失不見。
“小赫啊,放過自己,你和書文一樣,愛鑽牛角尖。你是西中的驕傲,這點從來沒變過。學弟學妹們需要你,給他們講講啊,哪怕不完美,對他們也是啟發。”
目光落在窗外那棵老槐樹上。樹影斑駁,風一吹,葉子沙沙作響,似乎和高中時的窗外沒有分別。
應赫點點頭:“成吧。”況且,他還欠尹東學那麼大個人情。
尹校長笑了,眼裡滿是欣慰:“這才像話嘛!”
應赫心有餘悸。幸好,他應了下來,站在了這裡。
彷彿回到十七歲,站在彙報廳的講臺上,目光毫不避諱地看著那個人。
而那個人,第一次,在他熱烈的目光裡,沒有低頭。
勇敢地迎著他的目光,清澈的坦蕩,彷彿春日溪水。
應赫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微微發顫,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漫長的手術。
當眼科醫生以來,他做過很多臺手術。最期待的,是病人術後摘下紗布、重新看清這個世界時,臉上那種平靜的欣喜。
每一次,他都會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彷彿也跟著重新認識了一次這個世界。
一切都還不晚,一切都來得及。
此刻內心的滿足,勝過一百場手術。
臺下響起了掌聲,起初稀稀落落,隨後越來越熱烈。
應赫的心跳越來越來,一顆心彷彿要跳出胸膛,先他一步,沖向目光的盡頭。
彙報廳裡,學弟學妹們的掌聲漸漸平息,空氣中還殘留著些許激動的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