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一次湊巧,我去衛生間的時候,不小心聽到她在陽臺和跳舞隊的老姐妹打電話,我聽見她問對方:“你說我該不該找咱們鎮上那個算命的幫我算算?看看倆人合不合?明年適不適合領證?”
我沒有說話。
當晚,趁梁棟爸媽都睡著,我把梁棟拉進了臥室,和他講了我暫時不想結婚的想法。
意料之內,梁棟和絕大多數時候一樣,是溫柔的。
他先是擁抱我,安撫我,然後將問題反拋給我,問我:“小喬,你覺得什麼時候才是結婚的好時機呢?”
我說:“至少不是現在。”
梁棟繼續追問:“我想聽個準確的答案。”
我有些無奈:“我不知道。”
梁棟聳了聳肩。
顯然,我的回答也在他的預料裡。
他開始和我擺事實講道理,中心思想只有一個——我們或許永遠也找不到那個真正合適結婚的時間點。
既然經過多年磨合,都確定彼此是對的人,那麼結婚這件事早或晚都是一樣的,我還沒有找到下一份工作,而他馬上要開始更加辛苦的創業,此時是難得的空閑。
不如定下來,就現在,定下來吧。
說服別人是梁棟擅長的事,這些年,我們極少有意見相左,即便偶有,我也一定是被勸服的那個,可是結婚這件事,我的脖頸就好像被這臘月裡的厚冰封住了,怎麼也點不下頭。
我也不知道究竟為什麼。
梁棟握了握我的手,起身,確認爸媽都睡了,把臥室門鎖好,又坐回床邊,擁著我,抱著我,然後摘下眼鏡,親吻我。
梁棟媽幫我換的床單是老式的水洗棉,有著厚重粗糙的印花,但貼身又吸汗,我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側過臉去,任由梁棟俯在我耳邊喃喃,礙於一牆之隔的爸媽和這上了年頭的床板,他的動作和語氣一樣輕緩,漆黑的眼捉到我緊張的表情,笑了聲:
“......躲什麼。”
我也不得其解。
是啊,我究竟在躲什麼。
梁棟讓我再好好考慮一下。
我往著窗外黑沉出神,問他:“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梁棟也沒有確切的打算,他的意思是:“反正我們現在也不必上班,就多住一段時間,我爸還躺著呢。”
定居外地的兒女,很少有照顧爸媽的機會。我明白梁棟的想法,所以接受了。
而且我能夠預想到,待業的我現在馬上回到上海,回到那緊鑼密鼓的生活節奏裡,大機率會不舒服,看著別人都在工作,而我蝸居在房間裡,會極度焦慮,有一種被世界遺棄的錯覺。
我要抓緊時間投簡歷,回到工作環境裡去。
習慣忙碌的人,只有忙起來才會心安。
梁棟也在忙,忙著他人生的第一次創業,一件事情剛起步往往千頭萬緒,每天二十四小時好像除了吃飯和睡覺,就連推他爸爸下樓遛彎,都開著語音通話。
梁棟媽也在忙,在忙著過年走親戚。梁棟家的親戚朋友之多超乎我的想象,過年這幾日,家裡幾乎天天都有客人,還有一些是梁棟爸從前的學生,趁年節來探望恩師。
這種時候,梁棟爸都會提前讓梁棟媽把窗戶都開啟通風,家裡的沙發坐墊和桌布也全都換成剛洗幹淨的,新簇簇的,骨折臥床的這段時間家裡總是充斥著各種藥水的澀味,他不想在自己的學生面前表露任何窘迫。
梁棟爸往往會自己端坐在客廳老沙發正中,三兩學生坐在兩側的椅子上,客廳白牆上懸掛著一副書法,靜水流深四個字。
可家裡很少有真正安靜的時刻。梁棟爸和學生們聊的都是多年前上學時的趣事、,還有如今母校的狀況,可能每來一批探望的學生就要重複一遍,梁棟爸仍然興致盎然,茶水空了又續,空了又續,梁棟媽悄悄和我小聲埋怨,說是晚上起夜又要把人鬧起來扶著上廁所,煩得很,話剛說完又心覺不對,不該和我抱怨家裡事,我也只能朝她尷尬笑笑。
我第二次去到庾瓔店裡,其實也是個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