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和梁棟媽一起出門。
梁棟媽要去超市,我則是想出去透透氣。
家裡實在有些“擁擠”。
我早上醒來開啟電腦,便一直在重新整理著招聘軟體上的崗位jd。我對下一份工作的期許並不算高,base上海,細分領域盡量垂直,薪資持平即可。
我盯緊螢幕上的每一行字,不斷修改自己的簡歷,降噪耳機隔絕了梁棟敲鍵盤的響動和客廳的聊天說話聲,但無法消弭煩悶的心情,它如低頻音律一般隱隱約約存在著。來源不明,我不堪其擾,索性遠離。
這天是正月初六,街上仍然沒什麼人。
按照什蒲的習俗,街上店鋪一般會休息到初八或是初十,還有的幹脆元宵過後才會開門營業。街邊積雪未化,淨是泥濘,鞋子踩上去會發出咕嘰咕嘰的聲響,再夾雜著鞭炮皮子,洇出一灘一灘令人生厭的暗紅。
庾瓔是那條街為數不多開門店鋪的其中一個。
我遠遠就看到有人拎著垃圾桶出來,正是庾瓔,讓我意想不到的是,一面之緣而已,她竟然還記得我,她空閑的那隻手高高舉起,使勁兒朝我揮了揮,向我打招呼:“哎,過年好!”
庾瓔的這一聲問候,使我漫無目的一下午時間有了歸宿。
她說她之所以對我有印象,一來因為我的臉很陌生,二來,那天我沒有做成指甲就走了,她一直掛念著,擔心我會因為沒有嶄新的美甲而過不好這個春節。
我說怎麼會,這只是小事。
而庾瓔一邊幫我試顏色一邊跟我說,過日子本來就沒有大事,都是一件件看著不起眼的小事,它們像河水裡夾雜著的細小沙石那樣,河道平緩時就會順流而過,可一旦遇到起伏,那些沙石就會留下來,沉到底,越積越高。漸漸地,你的河道會因此拐彎,會變得越來越蜿蜒,纖細,甚至幹枯。
所以,在有能力掃清的時候,就不要讓它們沉著。
否則,它們就這樣,永遠成為你生命裡的沙石了。
庾瓔很健談,這符合我對她的印象。
她與人說話時常常是笑著的,面部表情很豐富,細細的眉尖一跳一跳。說話語速快,那麼瘦,卻有著大而寬的聲線,足夠蓋住牆壁上電視裡古裝劇的喁喁人聲。
我見過的美甲師們大多不會在自己的指甲上下功夫,就好比廚師們回到家往往不願再下廚,但庾瓔不同,她喜歡長而尖銳的甲片,喜歡明亮的顏色和誇張的水鑽,她把它們通通堆砌在手上,還不影響幹活,手指上下翻飛著,有序地忙碌著。
我笑說,這真的很奢侈。
庾瓔很誠實:“我進貨都挑便宜的進,一顆鑽才幾毛錢,我給我自己用用還不行?”
我又被逗笑,我的意思不是金錢成本,而是精力和時間。
庾瓔則笑得更誇張,甚至仰起頭,肩膀劇烈聳動著,她說:“妹妹,我的時間沒你想得那麼值錢。”
況且,你給在意的、喜歡的東西花花時間,出出力氣,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說破大天去,這也是值得的,又用不著誰同意你。
庾瓔實在是個果決的人。
這是我對她的又一個印象。
關於一件事情的曲折對錯,她的世界彷彿不需要第二套評判標準,唯有她自己,她只按照自己想的那樣付諸行動。
果決到極致,就難免有些固執己見的味道。
當天,庾瓔的店裡除我之外,還有兩個人光顧。
先是庾暉。
這是我們第三次見面了。
上次他來幫庾瓔的店裡換飲用水,這次則是幫忙修理牆上的壁燈,有一盞圓形小射燈的燈泡不亮了,庾瓔喊他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