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再稍作逗留,就要回東京去。士道遵守約定,要在晚上九點之前送我到家。
沒有隆重的餞別,菜式和招呼都很簡單。糸師兩兄弟都不擅長,也不會說場面話。直到離開餐桌,糸師凜也沒和士道發生口頭過節,這卻是十分難得的。
但這不代表他可以喝酒。在我們仨的注視下,糸師凜端著無酒精飲料坐得遠遠的,在吧臺角落默默發散肉眼可見的幽怨。
“他就那麼想喝酒嗎?”我小聲問糸師冴。他發出冷漠的一聲哼,似乎在說是。
“我覺得他不是想喝酒,純粹是覺得不公平。小孩子嘛。”士道分析得有條有理。但有時他太真又太莽,叫人捏一把汗。
我叮囑他小點聲,找酒保要一杯清淡的甜口酒。糸師冴打量貼在牆壁上的電影海報,點了“卡薩布蘭卡”。
這個名字讓我想起戰亂,想起諜影重重的巴黎咖啡館。海報裡,年代感極強的黑白劇照,手裡握著□□的男演員不算英俊,卻是風靡過一個時代的巨星。
“說來好笑,《卡薩布蘭卡》不在卡薩拍攝,那個好萊塢導演壓根沒去過當地。”士道要一杯莫吉托消化酒,分享情報。
我很意外,士道竟瞭解這樣有年代感的愛情片。至於看一眼劇照就認出電影,並點同名酒水的糸師冴,他的閱片量也令我在意。但這是一部經典電影。正是二戰白熱化時期,而勝利的曙光邈遠,一部反法西斯的愛情故事一經問世,定然熱烈轟動。
不知道影片如何經停他們二人的腦海,留下怎樣的印象。我也記不清具體情節,只深刻感受到蒼穹之下,個人的悲歡如此渺小。
還有那同名的經典旋律。
“你記得《卡薩布蘭卡》的歌詞嗎?”我略過糸師冴,直接問士道。
“哪一句?”士道挑眉,“aking ove on a ong hot suers night~,這句?”
天哪,他會唱!還唱出來了!
“在西班牙的小酒館,你會受歡迎的。”糸師冴調侃,還給他著裝建議。一個敢說,一個敢應。看士道點頭晃腦,興致勃勃的模樣,我仰頭一飲而盡。
“好了,我們快回去吧。”我催士道。
他看看我,再和糸師冴交換眼神。兩個人好像在向我炫耀男性之間才有的默契,同時露出微笑,碰杯,喝一口酒。啊,可惡,好想打人!
我氣鼓鼓地。雖然點的酒度數不高,但是一口悶,我的臉也被酒精迅速催紅。再不去室外吹冷風,我可能要趁著頭腦發熱鬧笑話。
“這個給你。”我從外套口袋裡拿出摺好的紙鶴。糸師冴接過,有些愣,“送我了?”
“嗯。”我用力點頭,再轉頭看糸師凜。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看走眼,總覺得他在瞪我。好兇。可是我沒有送糸師冴古怪的不好的禮物啊。
“這個,你替我轉交。”沒辦法,我把另一隻紙鶴悄悄塞糸師冴手上。
他收走了,點頭當作答應。
心滿意足,我拍拍蘊含醉意的腦袋,第一個離開酒吧。要說再見啦,輕井澤。
酒店外的庭院被燈火照得通明。長椅上的雪人,笑容呈現歡喜的可愛模樣。不知是誰做的。我駐足觀看一會兒,轉頭發現士道和糸師冴跟在身後。
“你弟、嗝!”
一張嘴就打起酒嗝,別說我,他倆都愣了。我捂住臉,“別在意,我只是想問凜去哪兒了?”
士道憋笑著繞到我身後給我拍背。
“那家夥泡溫泉去了,他一向聽大人的話。”糸師冴說。雖然他掩飾得很好,但我還是瞄見了他嘴角沒藏好的竊笑。不小心打嗝而已,你倆至於嘛!
我從旁邊長椅抓起一把雪,漫不經心捏成團,和糸師冴說不用送行。
“他沒有這麼好心,只是追過來問你為什麼送他千紙鶴。”士道語氣不爽,“為什麼我沒有?”
“你有這個。”
我猛地跳到他背上,掀開他後衣領,把雪團整個塞進去。他瞬間僵硬,猛地倒吸一口氣。我得意地跳回地上,大步走到糸師冴面前。
“和你不熟,就不對你這麼做了。但我心眼小,會記著的。”我平複因為整蠱得逞而加快的呼吸,正視糸師冴的臉,“既然這趟旅行可以填補學生時代缺失的部分,那就以學生的方式貫徹吧。”
我把自己高一在輕井澤研學的經歷告訴他。
“千紙鶴代表我的記憶,懷念還有祝福,送給13歲就奔赴海外逐夢,未能體會中學校園生活的日本至寶。希望更多的滿足和更少的遺憾流轉你以後的人生;當你在汗水和疼痛裡掙紮之時,仍有光芒照亮黑夜中的飛翔。”
耳邊一片靜謐。糸師冴短暫沉默後笑出來,“呵,好像在聽詩朗誦。你成績應該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