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鬼怪妖邪一說,都是裝神弄鬼的把戲。”他說,“但當你不得已入局,化身其中之一……”
他直直地朝山坡下望。半晌,他搖頭,“算了。就當是我做了一個荒誕的夢,心血來潮和你說了。”
不,沒這麼簡單。
我內心強烈地起伏著。糸師冴不是善變的人,他有鎮定的底色,甚至太過冷靜不適合現實生活,因為這會對親近的人帶去傷害。
“這個夢很不尋常,和我還有士道有關系。夢中發生的事嚴重超過預期,你甚至需要透過給士道去電,才能分清楚夢境和現實。”我猜測道,一邊回握剎車把手,放慢速度。
糸師冴也這麼做了,這樣我們能爭取到更多交流時間。這也證明,我的猜想沒有錯。
“但為什麼我們會出現在你的夢中,你弟弟呢?”
“不讓他被捲入其中,這是我們三個人一開始就有的共識。團結和默契都來得莫名其妙,所以結局也令人不快。”
“我和士道……我們死了嗎?”
除了這個,我想不出更糟糕的,會刺激到糸師冴的結局了。但他皺攏眉頭,極為低聲地說:“不”。這一反應令我毛骨悚然。
很快,他換上輕松的表情安慰我,“別想了,只是夢。”
也許他也在勸說自己,只是一個噩夢而已。
——你會不會有這種感覺,發現有人正在看你。
——但你回過頭,東張西望怎麼都找不到視線的主人。
難道糸師冴在夢中看見了我和士道?
後來呢,又發生了什麼?
會合後,我和士道獨處時和他說起這些事。他答應不會去探糸師冴的口風,同時恍然。
“我就納悶,他怎麼會主動打電話過來。聽上去他還有點心虛,你信嗎?”
說真的,我很難相信,幾乎不可置信。
“我試著和他討論。但很明顯,他更願意和你聊。我相信我的直覺。雖然這種時候它顯得該死。考慮到糸師冴是個有分寸的男人,我找藉口支開他弟弟,讓你們單獨說話。”
“啊,原來你不是真的在和凜吵架?”
“我沒有,但那小子當真了,好騙得很。至於糸師冴,看上去他心情恢複了不少。我也不是完全不理解。噩夢嘛,誰都會做的,看開點。”
士道拍拍我的頭,不過表情並不輕松。
先是糸師冴,然後是他,兩個在我印象裡和蒼白、深愁等字眼無緣的人,竟然都脫離本來的姿態。陷落在回憶裡計程車道,他忽明忽暗的眼神令我有不真實的幻夢感。
“士道,士道,醒醒。”我拍他發涼的臉,也叫自己振作,別嚇唬自己。
他收起猶疑,晃晃腦袋。“嗯,我在聽……”尾音裡帶一點不快的拖沓,他也不是自願走神的。
“哎,我攤牌了。你做過我的背後靈,無處不在,轉頭又不見。我要被煩哭了。”他說,這就是他做過的噩夢。
——你會不會有這種感覺,發現有人正在看你。
——但你回過頭,東張西望怎麼都找不到視線的主人。
啊,原來他這麼問我,是因為做過這樣的噩夢。
他抱怨道:“你說你,擅自死掉就算了,就算非留給我那麼多永遠兌現不了的約定,讓我天天盯著清單發呆,那也讓我沉浸其中,仔細體會你是個多麼可惡自私的家夥。但是變成背後靈,天天纏著我,神出鬼沒,活蹦亂跳,偏偏又不能重活,這算什麼?”
士道捏住我兩邊臉頰,又捏又揉。他向我倒了許多苦水,然後嘆氣,彎腰低頭,把額抵在我肩膀。他沒有收斂,故意把許多重量都壓上去。他每次呼吸,我都能感受到這份力道的漸漸加重。
我沒有做過這麼難過的夢,也不希望體驗。
頭頂的長天藍潔動人。我希望陽光更多閃爍,照在士道身上,讓他暖和起來,身體再次變輕,而後愁緒慢慢逝去。他的特立獨行,灑脫的無羈很深地裝在我心裡。我想它們早點回到他身體裡,回到他臉上。
回房間,沖去汗水,我把列印紙裁成方形,憑印象折千紙鶴。
高一,修學旅行,輕井澤。我和朋友在熊野神社買禦守時認識從靜岡來的學生。大家聊得來,也沒有想過會這樣相遇,來不及準備伴手禮,就折紙鶴送給對方。
那是一段純淨美好的時光,回想起來仍有剔透的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