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想不管不顧地出口反駁,但他靠近時全身散發的潮熱氣息,藥草的味道潮水一樣湧來。他把我打橫抱起的一刻,我身體懸空,又好像靜靜地沉沒了。
出客廳左拐,只走五六步就看得見臺階,他又長得長手長腳,不到十秒鐘就能登上二樓。但是,他竟然走到一半停了下來!
“給你五秒鐘,如果你還要繼續裝睡,我就送你回房間。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他聲音裡釋放的意味如同挑釁。可我自知理虧,又感覺心裡熱流滋生。我像一顆苦苦的藥丸,在他溫暖的胸膛裡一點點軟化。我默數三秒鐘,睜開眼睛。
“好嘛,我認輸。”
老老實實承認自己裝睡。心想既然消化不了煩惱,先躲起來,等時間過去,說不定就有頭緒了。
“像鴕鳥一樣把頭埋進沙子裡,以為這樣就不會被吃掉了?”他挑眉嘲弄。
壁掛的小夜燈光線平平,但他眼睛還是特別明亮熱烈。焦點落在我臉上,他說教我。雖然表情是輕松的,可我還是覺得他的視線正在貫穿我,很嚴厲,甚至威嚴。
——既要相互遷就,也要及時醒悟,作出彌補。
奶奶的話清晰回響。我仍不清楚為什麼士道特地到鄉下來,但這一定是他態度裡摻雜惱火的原因。我接受他的批評和調侃。等他消停,我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突然沉默,挪開臉,眼睛半閉著,好像在猶豫。
幾滴水珠順著他劉海滴到我臉上,我條件反射伸出手,把他發絲往頭頂捋去。濕漉漉的大背頭,飽滿光潔的前額,眉毛清晰濃密。
我掌心裡都是水漬,也沾染更多他身上的味道。他默默關注我的行為,下一秒眉峰皺蹙。
“你之前嚷嚷著要沒收我的發膠。怎麼,我放下頭發反而不習慣了?”
我盯著他眉心淺淺的褶皺,“你幹脆剃光頭算了。不用聽我念叨,不用買發膠你還省錢了。”
“換做從前,我會很樂意配合你把話題岔開。但現在不行,我還是……”
他說著,聲音漸漸變小,又在我提問前邁開腳步,把我房間門開啟。
“別聽奶奶胡說,我才回來住幾天,怎麼可能弄得亂七八糟。”
我嘟噥著。雖然屋子裡裝有暖氣片,但還是覺得坐在床頭一定冷冰冰的,竟有些捨不得讓士道把我放下,不禁繼續碎碎念,“你剛才也是,跟著起什麼哄。”
他瞥我一眼,彎腰把我放在床沿,“我知道你還算愛幹淨。但我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你私下是個怎樣魯莽的糊塗鬼,我心裡是有數的。”
我無言以對。他順勢蹲在地上,仰頭看著我。我感到拘謹,用力並攏雙腿,手放在膝蓋上,有些惶恐地和他對視。
沒有劉海遮擋,完全呈現在我面前的他的雙眼,這雙被濃密金色睫毛襯託,顯得有些陰暗的眼睛凝重地盯著我。
“關於之前的約定,我會遵守承諾,耐心等你的正式答複,所以不會對你做出越界的事。但現在你稍微破個例,讓我抱一下。”
這個請求有巨大的震撼力。我腦子當場宕機。
“是我想的那種抱法嗎?”
“萬一不是呢?”
“欸欸?”
“呵,開玩笑的。”
他閉著眼睛,把手張開,像要把我包裹似朝著我的腰環繞過來,上半身一邊前傾,把頭的重量輕輕壓在我大腿上。一瞬間,我出現幻覺,以為自己是故事裡的牧羊女,而他……
聽說山羊在西方宗教是邪惡的象徵,他本人又有過行徑惡劣的黑歷史,所以把他當做一頭佔我便宜的壞羊或黑羊,這一點不突兀。只不過,他現在當真露出了反芻動物那樣溫馴又安靜的一面,我看見他側臉有倦意。
“我糾正一下,這個應該叫膝枕。”我忍住戳他面頰的想法,一邊咕噥道。
“有差別嗎,反正都碰到了。”他有些含糊地回應。我感覺壓在腿上的分量重了幾分,他似乎下一秒真的要沉沉睡去。
“喂,你別真把我當枕頭了。”我試著搖晃他肩膀。可他嘴唇囁嚅著,同時緩緩抬起眼皮,“這連膝枕都算不上。我胸口被你膝蓋頂得要喘不過氣了。”
“不舒服就站起來。”
“再給我三秒鐘嘛~”
“好。三、二、一——怎麼還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