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疏白已經坐到了國子祭酒的位置,依舊沒法在門生故舊的數量和質量上壓過顏太傅,顏家千年世家的底蘊實在是太深厚了。
寧澤世提到顏家,微微一頓,他為難地看向李暮歌,李暮歌抿唇不語。
顏士玉是李暮歌的幕僚,此事有許多人知曉。
顏士珍是大公主的幕僚,李暮歌又和大公主在朝堂上關系親近,這些許多人也知曉。
一旦對付顏家,很可能會導致李暮歌直接對上大公主。
顏士玉和顏士珍很重要,但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她們倆又沒有任何話語權,僅僅是作為顏家的一個象徵。
李暮歌沉默許久才開口說道:“舅父,眼下若是因為科舉改制一事對付顏家,恐怕會讓大家覺得,是寧家想要上位。”
科舉改制是一件對大莊有利無害的好事,李暮歌不想讓這件好事,最後染上濃重的政治色彩,甚至淪為黨爭工具。
“確實如此,可顏家是路途上無法移走的高山,避不開啊。”
“山移不開,路也得繼續走,接下來還有許多座山,咱們要一一走過,才能抵達終點。”李暮歌已經想到解決的法子了,她沖寧澤世微微一笑,“所以舅父,咱們得去借路,多多借路。”
“借路?”寧澤世攏了攏袖子,微微頷首,“寧某願聞其詳。”
李暮歌跟寧澤世說起了朝堂局勢。
寧澤世和寧疏白都是比較書呆子的那一類人,學問做得極好,但對官場形勢,私底下的暗潮,感知不夠敏銳。
例如他們不知道,顏家和覃家早有過節,這些年來,兩家屢屢相對,他們也不知道,楊家野心勃勃,一直想要成為最強大的世家,壓其他世家一頭,自從楊卿魚當上太子妃,並且生下了太子的嫡長子後,他們的氣焰更是囂張。
“……最近楊家有意與吳王聯姻,想來是圖謀宮中楚嬪的支援,進而拉攏楚家,一旦楊楚兩家聯手,對其餘家族,尤其是剛剛失去兩位皇嗣的覃家來說,威脅甚大。”
李暮歌分析到這兒,嘴有些幹,喝了口水潤潤喉。
對面的寧澤世已經開始提筆記筆記,光聽李暮歌說,他都有些記不住了。
李暮歌繼續說:“大敵當前,覃家和顏家理應聯起手來,先對付楊家。”
寧澤世停住記錄的手,抬頭問道:“覃家失去兩位皇嗣,元氣大傷,不願讓楊家更進一步,以防自身受損,所以視楊家為大敵,可顏家又為何要視楊家為敵?”
覃、顏兩家聯手的可能性太小了,因為楊家拉攏楚家,也不可能撼動顏家的地位。
“顏太傅年歲已經大了,顏家正當齡的子弟中,沒什麼有出息的人,小輩裡也只出了一個顏士珍,再勉強算上顏士玉,可現在不是盛天皇帝當政了,女官在朝中想要加官進爵,實在是有些困難,顏家想要顏士珍繼續向前,必須讓大皇姐登上那個位子。而楊家明面上完全支援太子,事關世家延續大事,舅父你說,這仇大不大?”
寧澤世聞言瞬間呆滯,他看了看眼前的李暮歌,再低頭看看自己紙上記得密密麻麻的關系圖,深吸一口氣。
隨後他落筆,將紙上記下的東西塗抹掉,墨痕掩蓋之前寫下的字跡,他又將紙折了幾折,將書案上補光的燈籠燈罩拿起來,點燃紙張,燭火將紙燒成了黑灰。
殘灰在空中飄散,寧澤世又燒著的紙放在沒放水的閑置筆洗中,靜靜等它燃盡。
“楊、顏兩家明明是敵對仇人,為何從未有人察覺到兩家相對?”
寧澤世越想越不明白,此前他從來沒有想過,換個角度看,太子和大公主黨爭,顏家和楊家完全是兩家的急先鋒啊!
“顏家行事低調,況且,顏士珍一直以來不受父皇重視,被放在史館內修了好幾年史書了,朝堂之上,多是顏家門生在沖鋒陷陣,顏家隱於其後,確實很難直接感受到兩家的沖突。”
李暮歌要不是知道顏太傅死後,顏士珍是怎麼報複楊家的,她也意識不到,兩家是生死仇敵。
“顏三娘子實在是可惜了,若先帝在位,以她之才,定能謀個政事堂的丞相位。”寧澤世還記得當年顏士珍是如何出現在世人面前,那震懾天下的才情與智慧,曾被世人寄予厚望。
“說句不傳他人耳的渾話,若當年登基之人是大皇姐,什麼事都沒了。”
李暮歌真的煩透了皇帝那個老登,幹啥啥不行,陰謀詭計第一名。
心眼子比蜂窩的眼兒還多,到處用他那套權衡利弊的帝皇之術,硬是把大莊經營成如今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鬼樣子。
寧澤世內心很贊同,面上笑了笑,沒有應和李暮歌。
他怕李暮歌移了性情,以後面對皇帝沒了恭敬之心,他們那位陛下可不是什麼好人。
“殿下,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以後說話要注意些。”
寧澤世一句話,直接定性皇帝為小人。
李暮歌點點頭,她明白。
寧澤世還要拉著李暮歌問問,到底該怎麼對付楊家,李暮歌沒有再跟他細說,只告訴他,之後多多聯絡顏家和覃家的門生故舊,說服他們能聯手對付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