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嗤之以鼻:“可笑。”
段懷容意外,他不太敢信,這樣的話出自朝中之人。
當年嶺州義軍勢大,險些向西突破冀州邊界,自立疆土。
這等時候,趙岑誅殺百裡無恙帶領叛軍招安,解決了朝廷的心腹大患,朝廷上下無不稱其棄暗投明。
段懷容藏了些試探:“你們朝中不都贊他深明大義,為國解憂麼?”
秦獨將軍報往桌上一擲,厭惡之意明顯:“本侯看他是背信棄義,狼子之心。”
“他招安並無錯,只是前一日對義兄感恩戴德,後一日斬首義兄邀功。將這樣的人招安,也不怕來日他獻了大魏國土去給北燕、遊族邀功。”
這是許多時日來,段懷容第一次聽到有人同他一樣不恥趙岑的行動,那怕只是厭惡而不是憎恨,他心中都有剋制不的狂瀾。
微怔片刻,他竟察覺到被共情,有點點慰藉。
他看秦獨的目光多了些生機,短暫地在那琥珀般的眸子裡添了點真情。
不過也僅僅是短暫的而已,他覺著自己早已淡漠得沒什麼感情。
“傷口疼了?”秦獨看人神色略有異樣,卻不知是何原因。
段懷容回神,笑著搖搖頭。
秦獨起身,梳理了自身衣物:“我待會兒去巡營,你去休息還是一起?”
他總覺得那雙清淺的眸子裡沒什麼濃烈的感情,卻有著常人看不到的故事,會滿滿浸透與其對視的人。
此刻,他便是那個人,已經不自覺的願意與段懷容同行。
夜色難眠,又是秦獨第一次主動邀請,段懷容不打算拒絕,於是應了聲好,緩緩站起身來。
肩頭鬆散的鬥篷滑落。
他察覺後低頭,還未來得及俯身,秦獨已經先一步將鬥篷撿起。
秦獨沒說話,只輕抖了鬥篷替他披上,繫好領前的帶子。
這一幕分外熟悉,段懷容頃刻記起離開段府那日,他凍得手腳麻木刺痛,秦獨也是這樣為他披上了禦寒的大氅。
那件大氅上,還留有餘溫。
不同的是,今日這件是狐裘鬥篷,毛色上乘甚是保暖,是出發前秦獨給他的。此刻,他的手也並不冰涼。
“走吧。”秦獨習慣性的替人攏緊了鬥篷。
段懷容垂眸輕笑,只不過這次的笑意不是任何逢場作戲,而是真覺著秦獨有意思。
今夜夜空清朗,弦月墜空。只是冀北的寒風更硬一些,吹得肌膚生疼。
兩人並肩行著,踩著砂石地,一步一步都有咯吱聲。
軍營有塔哨,火把相連。不時有巡邏的衛隊經過,鐵甲肅殺。
段懷容暗自觀察,感嘆不虧為大魏第一虎軍北安軍。今日一見,果真是連馬匹都更雄壯威武。
他側目,見秦獨正仔細看過遠近每一處崗哨和營帳,眉目嚴肅有神。
而且,他發現秦獨在軍營裡從來都是一身利落的深色武袍,從不披大氅這樣累贅的厚實衣物。
也正是這樣,這位北安侯一身英武之氣卓著,更顯雷厲強幹。
轉過一彎,前方忽然出現了一隊擎著火把巡邏衛隊,正迎面走來。
說起來,段懷容還沒被秦獨介紹給任何軍中之人。
他向秦獨靠近了些,看熱鬧似的低聲道:“那些士兵看到侯爺與我夜行,會如何揣測我身份呢?”
“那你想要個什麼身份?”秦獨打趣著反問。
與巡邏衛隊越來越近,兩人的交談聲也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