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侯府裡很氣派,一應樹木都修的規整,沒有多餘的華麗陳設,嚴肅卻並不死氣。
段懷容跟在秦獨身後,緩步穿過庭院和廊道,最終停在了一處房門前。
“你便先住在這裡吧。”秦獨推開了門。
段懷容也不客氣,邁進屋內四下打量屋子裡幹淨整潔,只是沒什麼生活用品,看著是不常用的。
“一應用品我命人添置進來,你若再有需要的,也可吩咐。”秦獨道:“待會兒會叫郎中來給你看看傷。”
添置用品就算了,叫郎中倒是大可不必。段懷容答道:“我會些醫術,不必叫郎中了。”
他六歲起便跟隨師父學習醫術,而後雲遊四海看了人間疾苦。
秦獨深知段懷容口中的“會些”,大抵便是精通。更何況之前能憑借氣味辨認藥物,應當是醫術匪淺。
“那便由小段先生醫者自醫了。”他笑笑,遵從眼前人的意願。
……
一整個下午,侯府裡都井然有序分外安靜。
段懷容本以為這北安侯府裡應當是一片花紅柳綠的場面,畢竟這些年的傳聞裡,秦獨可沒少收俊俏公子。
可眼下看來,竟沒見一個。
天色漸晚,他坐在床榻上,半披著裡衣,垂眼檢視自己的肩上的傷口。
冬日利於傷口恢複,現下已經有癒合之像。但外敷的藥粉灑上去,依舊鑽心的疼痛。
段懷容單手敷住藥粉,偏頭忍痛時微微蹙眉,清俊的面龐頗有堅毅之色。
他坐在榻上,緩慢地深呼吸著,隔著窗紗凝望窗外的昏暗。
疼通時腦海裡翻騰,總要記起一陣同樣錐心的痛苦。
一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沒有日光的黃昏。嶺州城頭火光連天,他的老師被挖眼割舌吊在城頭。
城頭的丈餘佈告上用鮮血寫著:嶺州叛軍之首百裡無恙伏誅。
那是他如師如父,為一方百姓殫精竭慮的老師。
而且,他們分明應當稱“義軍”,他的老師也不過如同自己的名字一樣,希望百裡無恙而已。
今日,段家的牢籠,段懷容逃出來了。這座北安侯府,他也進來了。
往後他要一步一步去走、去看,看看到底是誰應該被剜去雙眼、斷舌碎牙。
忽然,敲門聲將思緒引回。
段懷容下意識望去時,眼中尚有冷色。不過片刻他便收斂,虛扶傷口將裡衣扯起鬆散披著,道了一句:“進。”
秦獨推門而今,一身利落的錦衣襯得身形很好。
“在上藥?”他見榻上人衣物散亂著,還在肩頭按了一塊紗布。
“嗯。”段懷容點頭,感覺痛意退去,神色也有所放鬆。
純白的裡衣鬆垮的垂著,露出鎖骨處略白的肌膚。一點猩紅在肩頭分外奪目,令人看過便覺揪心。
可饒是如此,他卻沒有半點因傷和衣物散亂而來的狼狽。反倒更顯從容淡然,無所在乎。
秦獨觀望許久,終是行至桌邊拿起桌上的紗布,層層展開準備替人包紮。
不知道為何,他總不能袖手旁觀段懷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