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他的莽撞向寧知非道歉。
上京的深秋已經和寒冬沒有兩樣,晚風一吹就更冷,南安洛靜靜在廊下站了片刻,朝寧知非問道:“左右王爺還在談事,我也進不去。天這麼冷,不如你來我院裡喝杯茶吧。”
“侯爺這裡……”寧知非猶疑,他不能也不想離開侯爺。
“他們結束,自會有人帶他來找你,你只管跟著我來。”
南安洛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寧知非再推拒就是不識抬舉,只能應下。
他估摸著要是恆王對侯爺有敵意,那他們連王府的門都進不來,如今已經用過晚膳,侯爺應當不會遇到棘手的問題,於是便跟著南安洛去了他的院子。
恆王看重王妃,剛入冬堂上的暖爐就燒得滾燙,室內像是暖春。
南安洛脫了鬥篷,讓寧知非直接坐下,不必客套。
寧知非聽話地坐到他對面,並不多言語。畢竟在別人的地盤上,多說多錯,南安洛讓做什麼便做什麼。
他略略弓著腰,不太樂意讓南安洛注意到自己的肚子。
侯爺以女婿的身份登門,自己腹中的卻是侯爺的孩子,寧知非想,南安洛多少是會不高興的。
但出乎意料,南安洛似乎對此不太在意,也可能只是沒有想過寧知非腹中孩子的父親會是燕淮。
侍女進來,為他們斟茶,南安洛朝侍女說:“他懷著孕不好喝茶,換風露飲來。”
侍女喏了一聲,很快端上兩杯泛著淡金色的茶水。
“王妃也喜歡風露飲?”寧知非捧著熱氣騰騰的茶盞,朝南安洛問道。
南安洛凝視著眼前淺金色的茶湯,熱氣從茶盞的邊沿緩緩升起,氤氳得像三月雨。
他神情有些複雜,寧知非覺得他雖然看向了自己,卻好像只是透過自己在懷念什麼。
“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南安洛喃喃自語。
寧知非想起,南安洛是南平舊國的小王爺,風露飲不止遼國有,南平也有。
家山不再,物是人非,只有茶,還是那舊時的茶。
“王妃可曾聽過,休向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咱們還是詩酒趁年華。”他跟恆王妃,實在是沒有東西可以聊。
南安洛笑得悽涼,把滾燙的茶水倒入口中,嘴角流出一道淡金色的水線。
他視線落在寧知非背後的燭火上,像是一瞬出神,隨後雙眼停在寧知非的臉上,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你叫我王妃,真可笑……恆王妃?”他笑著笑著,笑容就消失了,愣愣地站起身,“我曾經說,長大了,要護著阿澤,沒想到最後只能讓阿澤護著我。沒有恆王妃這個頭銜,我早死了不知千百回。”
齊國容不下亡國的太子和公主,難道遼國就容得下一個亡國的王爺?
太子死了,公主失蹤,作為順帝胞弟的小王爺,就是南平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他不死,遼人不會安心。
寧知非看著失態的南安洛,像看見了一縷遊魂。
徹徹底底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