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宣就用腿剎了車,吧腳踏車扔給小孩們,朝我走來。
“打水洗臉?”他遠遠問了一聲,腳下一轉換了個方向,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跟上他。
他帶我繞到宿舍背面,那裡還有一大間屋子,有人在裡面做飯。
“校長,還有蒸飯水嗎?”
“有,多得很。”
楊宣揚聲問了一句,屋裡正切菜的中年婦女應了一聲,楊宣就拿過我手裡的搪瓷盆,徑直進了屋去。
沒一會兒,一盆冒著騰騰熱氣?的水就放在了我面前的石墩上。
楊宣:“你先將就用,冬天?學校裡吃水艱難,晚點兒我去山裡挑幾擔回來,留一桶在宿舍裡用。”
聞言,我動作就不再遲疑了,蹲下身用蒸飯水洗漱。
後來我才知?道,山裡溫度低,冬天?雪一下,水管全凍住了放不出水來,就得人帶著扁擔和水桶去山裡挑水回來用,吃喝的水都很是不夠,用來洗漱是極浪費和奢侈的。
洗漱期間,楊宣一直圍著我嘰裡咕嚕個不停,就在我不耐煩的時?候,他忽然看了看手腕上那塊廉價的手錶,接著囑咐我留在這兒幫校長洗洗菜做做飯,又跟校長打了個招呼,扔下一句“我上課去了”就跑了。
當——當當——
當——當當——
一連兩道上課鈴聲,都是楊宣敲的。
教室房簷下用繩子掛了一個鐵圈,上下課時?間到了就用爪釘敲幾下。上課鈴聲一長兩短,很有催促人回到教室的意味,下課鈴就慢吞吞拉長了聲兒,十分不情?願似的。
楊宣跑沒了影兒,我就進屋給校長幫忙了,筋骨肌肉都是痛的,想跑也跑不動。
校長那兒並不很忙,我只洗白菜、削土豆,切菜炒菜都是校長來幹。
校長和楊宣一樣熱情?,但比楊宣要難以招架,因?為她的普通話非常蹩腳,有些詞句還是土話音譯過來的,我聽得很是吃力?。
這才有了楊宣是支教老師的實感——他的普通話是很標準的,反倒是偶爾說土話時?極為格格不入。先前沒有對比我就沒發現,眼下一聽校長說話,就知?道楊宣的土話說得是很沒有精髓的。
值得一提的是,我幫忙時?一直沒有看見葷菜,就以為在我來之前校長已?經處理完了,結果吃飯時?才知?道:學校裡只有白菜和土豆,沒有一個葷菜。
白菜土豆就是老師和學生夥食。
甚至吃的也不是米飯,而是用玉米麵蒸出來的、有些剌嗓子的玉米飯。
但當時?的我並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事,並不清楚土豆白菜幾毛錢一斤,玉米麵七毛錢一斤還管飽,而一斤大米要三塊錢左右。
並且這所有食物,都是用楊宣和校長每個月少得可憐的工資買來的,免費提供給學校的學生吃。
這些學生家離學校遠,最近的都得走四十分鐘的山路,學校午休兩個小時?,不夠他們回家吃午飯。
夏天?還好,能?早上帶飯到學校吃,可冬天?不行,飯一冷了就和冰碴子差不多。
楊宣和校長也想過讓學生家裡出一小部分夥食費,但沒提出來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但凡涉及到錢,很多學生家長就不願意,嚴重時?還會不準學生來學校上課。
在他們眼裡,送孩子讀書家裡已?經少了一個勞動力?,如果還要錢,那不如不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