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他依舊想和萬盛陽當面聊。他其實有點恐懼隔著媒介而無法觸控到對方的情緒,也害怕電波的消失後誕生某個未知的結果。
不可否認,存在那麼一個瞬間,餘憫陽猶豫了,因為他覺得自己可能沒有辦法面對這段談話的結果。
可是,終究是要面對的。
他已經決定要走了,不是嗎?
那之後好幾天,餘憫陽都沒有再見到萬盛陽,每天只能收到一句“我今晚不過來了”。一追問,便是“忙得太晚了”。
餘憫陽終於體會到了不安心的感覺,恨不得追過去問問他到底在忙什麼。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盯著被黑夜染成灰色的天花板,餘憫陽會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卻像是驟然回到了原點,明明兩人都跟著河流在往前走了那麼多。這種感覺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強烈。
他甚至荒誕地想,還好,沒有失蹤。
餘憫陽就在這種心神不寧中完成了工作,準備著手寫辭職信。動筆的前一天,他給鄭華閱打了電話。
鄭華閱聽到他辭職訊息後沒什麼表示,僅僅有點擔心他突然要前往另一個城市會不會水土不服:“但是你一直都想去那邊讀書,現在也勉強算是圓夢了。”她叮囑了很多生活上的瑣事,像是忘記了餘憫陽是一個在外獨立生活不少時日的成年人。
掛電話前,鄭華閱像是才想起來般,隨口提到:“竺霖,就是章姨,搬回老家了。”她惆悵地嘆氣,“她從出來讀書開始,一直沒有回去過,想來也好多年了。”
餘憫陽說自己知道:“前幾天竺霖阿姨來找過我。”
鄭華閱覺察到他稱呼的變化,笑了笑:“難怪。”
自從竺霖的病被查出來後,鄭華閱就老是想到她們年輕時候的事,回望之後總是會更加悵然。一直以來,竺霖都比她有野心、更上進,鄭華閱一直追著她的身影,卻從不擔心被她拋下——“因為小霖你心太軟了,你肯定會回頭看我在哪裡的!”當時竺霖對這種評價嗤之以鼻,高傲地一抬下巴:“我才不會!”然後,她在鄭華閱的威脅中無奈地改口:“好吧好吧,等我有錢了,保證養你。”
記憶中,陽光下,她們總是在笑,為一些無意義的小事。
“憫陽,我還是堅持,你得先是你自己,才是別的身份。”
“所以,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我們尊重你的決定。”
這是鄭華閱第二次這麼說,上次是餘憫陽高考報志願的時候。上次她在哭,這次她很高興。
餘憫陽結束通話電話,緩慢而堅定地敲下“辭職信”這幾個字。
走離職程式的第二天,餘憫陽給萬盛陽打了電話:“我們能見面聊聊嗎?”
電話那頭的萬盛陽聽起來很疲憊。他沒什麼力氣地問:“聊什麼呢?聊你要辭職的事?這事我已經知道了。”
餘憫陽有些驚訝,但是想到鄧孟姝的身份,也覺得合情合理。他糾結地說:“不,不只這件事,還有其他的。我們見見吧。”
萬盛陽,我們很久沒見了,我很想你。
電話那頭很安靜,連呼吸聲都很細微。就當餘憫陽以為萬盛陽不願意理他、打算靦著臉繼續往下說的時候,他聽見了牙齒磨碎硬塊的聲音,下意識緊張地問:“萬盛陽,你在吃什麼?”
“我前幾天給尚鴻影打了個電話。”萬盛陽沒搭理他的問題,嚥下嘴裡的東西後,平靜地扔下一個炸彈。
餘憫陽不解道:“你為什麼……你是懷疑我跟他……”但萬盛陽幹脆利落地打斷了他的話:“噓,聽我說。”
“我沒有懷疑你和他的關系,我只是在懷疑我們之間的關系。”
“懷疑我們之間的關系?”餘憫陽喃喃地重複道。他想起了那晚突然暫停的行為,不,還有之前遲了幾步的回應,恐慌地攥緊手機,顫抖著問“為什麼”。
萬盛陽沒有理他,自顧自地在說。他說話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像呆板的旁白,置身事外地解說他的這幾天。痛苦將他的話語扭曲得沒有邏輯:“我不知道,我有些害怕。潘紹焱和我提過你以前談過,但是沒和我說你們分手的原因。我就去問尚鴻影了。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去問關於你前男友的事,可是腦海裡有個聲音跟我說問了說不定能得到答案。我就去問尚鴻影了。我其實知道他。他跟我說你分手是因為感情不合,說你根本不喜歡前男友。他很驚訝為什麼我會來問他這個。”
“自那以後,我就一直在想這件事。我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你們不喜歡為什麼要在一起。我不敢去找你。一直有聲音在問我,你愛我嗎?你真的愛我嗎?你沒有騙我嗎?”
餘憫陽要辯解,一句話剛吐出第一個字便被萬盛陽接下來的話語掐斷:“或許你真的愛我吧,或許你在騙我。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因為我會瘋狂地去懷疑你的愛情。真假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所以,憫陽,”萬盛陽在電話那頭嘆息,“我們別見面了。”
電話結束通話後很久,餘憫陽還是回不過神。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盯著茶幾上擺著的小裝飾。這是上次萬盛陽買的。
現在他們分手了。雖然沒有明說,但顯然是這樣。
餘憫陽腦海裡一直盤旋著萬盛陽的最後一句話“別再見面了”,吵得他耳朵彷彿失去了和外界聯系的能力。他坐了很久,才低聲委屈地說:“可是我真的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