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工夫成全你的矯情,”我語氣冷下來,“我上島為了什麼你知道,我肩上擔著的是多少條人命你知道嗎?”
楊念遠、陳志剛、王建甚至朱慧朱瑤......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化作冰冷的名字,化作一抔灰,揚在我的夢裡。
“我午夜夢回都是他們!我沒法踏實活著!我恨不得替他們去死!”我用胳膊支起來身子,狠狠抓住楊松偉的衣領,“東西!馬上給我!”
“我知道,你別生氣李黜。”楊松偉眸光一閃,他安撫我道,“我今晚回去就跟他要好不好?我沒騙你真的,我不會忘記我們的約定的。”
“你最好是。”我癱軟身體,右臉忽得抽搐般皺在一起,右腿石膏下的斷骨似乎十分不適,楊松偉趕忙按下呼叫鈴。
護士很快趕到,在門口停下問道:“家屬怎麼待外面吶?快進去吧。”
haven和護士先後進來,楊松偉心虛似的望他一眼,“水呢?”
haven遞到他手裡,楊松偉餵我喝水時手一抖,熱水竟潑了我一身。護士“哎呀”一聲,趕忙幫忙擦拭。我沒說什麼,揮揮手趕他們離開。
醫院入了夜後分外安靜,特別是今天客人上島後,除了值班的醫護外所有人都鉚足了勁鑽進宴會廳,試圖在紙醉金迷的浮華中中分一杯羹。值班護士查完房後離開,病區熄了燈,只剩走廊的夜燈還在亮著。我久躺難免,索性披衣下床,站在窗前,冷冽的月光灑在我臉上,對面略低一層的某間病房的燈光大亮,似有人影閃動。我在暗他在明,我眯起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病樓間隔不算遠,那間病房的窗簾並未拉緊,一張側臉掠過,我的視線立刻定格。
竟是haven?他不是和楊松偉離開了麼,怎麼會出現在對面。窗簾下光影交錯,似有爭執般糾纏在一起。我皺眉下床,四下觀察一圈後趁機溜出病房,樓道只有逃生出口在黑暗中亮起幽幽綠光,我一瘸一拐走向電梯,毫不遮掩自己造假的傷勢。一左一右兩部電梯,分別停在三樓和十樓,我胡亂按了一部,無盡的夜裡我的視線降低到極限,我現在亟需一條導盲犬。右手邊的電梯率先到達,電梯頂部的冷光掃射到樓道裡,我踏光進入電梯,電梯緩緩下行,在四樓停下。我穿過四樓連廊,想走到對面病樓去,連廊四通八達,我看了眼指示牌,按記憶中亮燈的病房方向前去。
越走越黑,我的腳步亦愈發遲緩,在下了幾節臺階後我意識到好像……真的走錯地方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四周,我向前遲滯前行兩步,不知撞到了什麼器械,小腿劇痛,我縮回腿,不斷後退,直到摸到冰涼的牆壁才停下,稍稍呼一口氣。
真是廢物!我暗罵一聲,大半夜不睡覺出來跑什麼跑,現在把自己跑丟了吧。沮喪之時,我忽而聽到一聲微弱的響動,像是腳步聲,我屏住呼吸,手指緊緊扒住牆壁光滑的瓷磚面。
我或許在身處一處拐角附近,牆後一行人低聲交談著走來,他們的語言特殊,腳步匆匆,經過拐角時竟無人發現隱在黑暗處的我。我不敢再輕舉妄動,裝作是一座雕像的樣子,死死矗立在角落。忽而,肩上一暖,有人從另一側轉角躲閃過來,靠在我肩上。
“我……!”來人嚥下一句問候,他登時捂住自己的嘴巴,又捂住我的嘴巴。你捂你自己唄我又沒說話,我心下不滿,但也不敢推開他的手。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走廊深處的大門開啟,再次走出兩人。其中一人語氣恭敬,“您覺得,維納星誠意如何?”
回答他的是位老人,聲線更要蒼老幾分,“一丘之貉罷了,不過古地球似乎有句俗語,叫什麼來著。”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哈哈,關達,你也就圖個財了。”老人笑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唔,似乎是這樣一句話。你明白是什麼意思嗎?”
“關達愚鈍,還得請顧老包含。”
二人相攜離開,這次我身側緊繃的身體明顯放鬆下來,我也隨之鬆了口氣,癱軟在地上坐著。
“起來。”他提起來我,“去樓梯間。”
“好。”我跟在他身後,彎彎繞繞一圈進入安全通道,接著樓道微弱的光,我看清眼前是位瘦弱的青年。他一襲黑衣,自額頭至鬢邊貫穿一道傷疤,破壞了這張堪稱美人的臉。
“你是誰?你怎麼會在這裡?”他蹙眉問我,視線上下掃量一圈,目光赤、裸淩厲,我無處遁逃,反問回去,“你又是誰?”
青年抿緊唇,似乎在思索回答我問題的可行性。良久,他吐出兩個字,“無名。”
——
我住了兩天醫院,在晚宴舉辦前夕回到住所。楊松偉不在,我費勁地推輪椅進門,打量我和楊松偉住的這間公寓。公寓兩室一廳,楊松偉的房間在我對面。門口多了一雙大碼的男士拖鞋,楊松偉房間的門敞開,亂糟糟的被子還沒收拾。我的房間房門緊閉,推開門後陳設未變,我艱難地將自己挪到床上,昏昏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人聲,楊松偉笑著推開家門,haven跟在他身後進來。兩人似乎沒發現家裡有人,還在低聲說話。
“今晚要不要去你那裡?你繼續給我講故事?”
“想聽什麼?”
“我想想。”楊松偉好似完全沉浸在愛情的甜蜜之中,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經將我們此行的目的和盤托出,但我敢確信他對眼前的戀人完全不設防。
“講講你為什麼來到這裡?總不能是為了愛情吧?”楊松偉問他。
“如果是呢?”
楊松偉摟住他的脖子,男人順勢低頭,吻住他。
“東西收好,我先走了,待會兒見。”
被迫聽完一段親熱戲,我終於熬到他們告別。楊松偉捏住手中的竊聽設定,彷彿捧住了婚禮上最為鮮豔的捧花。我咳嗽兩聲,楊松偉手中的物件差點嚇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