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道:“餘卿且退,鄭國公、徐尚書與梅駙馬稍待。”餘人當即告退。
朱元璋道:“朕聞應天府有滯獄當決,卿等可知?”
卻聽“噗通”一聲有人跪倒。
朱元璋道:“徐尚書你曾為應天府尹,此事按誥律如何置辦?”
徐鐸道:“稟聖上,誥律三十七章三卷有文:公侯有倚勢淩人、奪侵田産財物、私託門下以蔭蔽差徭者,處斬刑。”
此語一出,更聽得另外一人不住扣頭,響聲震地,念念道:“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張無忌、道胸猜想正是鄭國公常茂。
朱元璋道:“非朕不念舊情,你身為國公,豈不聞方才‘守法所以持身’之語?”
常茂道:“罪臣萬死!”
朱元璋嘆聲氣,道:“開平王於朕之恩,朕銘記不忘。憶當年戡定袁州歐普祥、江州陳友諒、潭州王忠信、新淦鄧克明、荊州姜珏、濠州孫德崖、廬州左君弼、安豐劉福通、贛州熊天瑞、平江王世明、沅州李勝、蘇州張士誠等,開平王身先士卒、捨生棄死——至正二十三年鄱陽湖大戰,如非其勇武相救,一箭正中敵首張定邊,則朕之江山基業便中途夭折前功盡棄,豈有開朝即位之今日……”
張無忌聞言,記起當年常遇春為自己求治玄冥神掌的情形,也是心中潸然,忖:常大哥義冠雲霄,有生之年未得償報,如今止此一子,縱然朱元璋要論罪殺之,自己須全力相救,不敢叫他斷了兒孫血脈。
卻聽朱元璋道:“爾父之功,朕難償報。只是時下你驕縱太甚,於我大明國法已如兒戲——你前幾日擄劫帶刀指揮郭忭之妻與廣東府同知朵兒沃達之女,此事應天皇城人盡皆知,卻叫朕如何回護於你?!”
但聞叩頭聲不絕。
只聽徐鐸道:“聖上威德有儀於天下,察民情、念舊恩,不分軒輊。鄭國公雖有罪於誥律,也須依國法律令,勘驗審斷之後按誥論處——帶刀指揮郭忭私報仇讎,殺戮國公府侍衛一十六人,情雖可諒,法理難容。如誥律國法之道不行,何以正天下是非曲直?”
張無忌聞言知其亦有心袒護於常茂。
道胸忖道:這帶刀指揮郭忭定然是自己蜈蚣嶺上所遇之人。
朱元璋道:“梅駙馬意下如何?”
但聽梅殷聲若金石,朗朗道:“臣聞‘天運建事功助成帝業者,理當崇報’,生受公爵,歿後王封,此先聖先賢之典;賢士則修己行仁為時君之用,恪守前業,思紹勳勞,如此堪稱‘於後善成’——春秋時齊相管仲,貪財惜命,氣概無異於常人,然鮑叔牙信之,齊桓公識之,遂有之而成王霸之業。——《孟子》亦載齊宣王問對孟子之事,宣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貨’,對曰:‘昔者公劉好貨,詩雲:‘乃積乃倉,乃裹餱糧,於橐於囊。思戢用光。弓矢斯張,幹戈戚揚,爰方啟行。’故居者有積倉,行者有裹糧也,然後可以爰方啟行。王如好貨,與百姓同之,於王何有?’宣王更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對曰:‘昔者大王好色,愛厥妃。詩雲:‘古公亶甫,來朝走馬,率西水滸,至於岐下。爰及姜女,聿來胥宇。’當是時也,內無怨女,外無曠夫。王如好色,與百姓同之,於王何有?’——故情之同處即為性,舍情則性不可見;欲之公處即為理,舍欲則理不可明。聖上勘校律法以為準繩,框限天下是非,此國之大計不容置疑,只是情理法度,律令所制者惟其十之一二,餘其十之七八全仗於道德人心。臣引古人之語: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法度之終,望求民眾德行自省,過則改之,無則加勉。微臣愚見,聖上思納定奪。”
道胸聞言,心道:想這駙馬年紀尚輕,此番話語卻言之鑿鑿,叫人好生敬服。當下忍不住悄悄探出半目,正瞧見梅殷身形頎健、容儀甚偉,不由更為贊嘆。
朱元璋道:“也罷。眾卿既皆此意,朕何苦不念舊恩枉做惡人,時下邊關徵戰,浙閩沿海倭盜四起,正是我朝用人之際,便罰你跟隨信國公赴江浙抵禦外倭、修築海城去罷。倘排程得當令行禁止,肅清倭寇安定一方,則將功抵過;倘攻戰守禦不盡其心,修建城戍翫忽職守,則與現今二罪並罰,屆時無論何人辯解求情,朕決計不會再做饒恕!”
常茂俯身不住叩謝。
朱元璋遣退常茂、徐鐸二人,只留梅殷,道:“峨嵋劍派掌門人周芷若明日求見,駙馬以為如何?”
張無忌聞得“周芷若”三個字,不由得身子一顫。
道胸也是心頭一震。
不及二人細想,已聽得梅殷道:“周芷若稱有一本《九陰真經》的速成法門,與一柄峨嵋派‘流採’短劍一同進獻。”
朱元璋道:“梅駙馬知悉江湖之事遠勝於朕,猜想周芷若是何來意?”
梅殷道:“臣客舍之中有靈猿派散人,稱時下峨嵋劍派派眾聞雞起舞發揚踔厲,大有武林大會一戰奪魁之態。周芷若此時前來,除卻武林大會更無其他。”
朱元璋道:“昔日峨嵋派系江湖五大門派之一,洪武三年離析分裂,是何緣故?”
梅殷道:“峨嵋派自宋末開山祖師郭襄創派,先後由風陵師太、滅絕師太二人接掌,至正二十六年滅絕師太被趙敏囚禁萬安寺,將掌門之職傳於現任周芷若。後來之事,想必聖上已有所知。”
朱元璋道:“朕知當年少林英雄屠獅會上,周芷若以一條長鞭技勝中原各大門派眾多好手,使的正是《九陰真經》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