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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勒的身體還能迎接多少黎明?以這樣的方式,阿惹搖搖頭,石勒老了,他的一切都在改變,或許是為彌補年輕時所犯的錯誤,他不再熱衷戰爭與殺戮,開始褪去戾氣,處理國事的手段也變得委婉。阿惹原以為石勒會有一個安詳的晚年,直到有一天石勒卻對他說:“政治中所有和平都是虛偽的假象,戰爭永不會結束。”
阿惹不懂政治,但他知道離開馬背的生活正讓石勒失去安全感,即便他擁有黑城,牢不可破的黑城。
“有些人是為戰爭而生,以戰場為歸宿,而不是死於溫柔的臥榻,那是對其宿命的羞辱。”
石勒的很多言語都讓阿惹感到困惑,莫非堅硬的鎧甲比柔軟的華服更舒適?莫非平和的盛世比殘酷的戰爭更兇險?然而不管阿惹是否領會,石勒都開始把精力投入於新的戰爭,一場政治的戰爭,戰爭的先鋒大將是名為改革的利器:石勒頒令禁止濫殺晉民,並賦予自由身的晉民更多權利,之後又完善律法,修建學堂,廣納人才,如他所言,“要産出豐美的肉和奶水,先要讓羊吃到鮮嫩的草料。”
有沖陣先鋒,自然就有中軍大將,石勒冊封有名望的寂滅僧為帝師,讓其在國內開壇講經,弘傳早已於北地盛行的佛教,同時珈藍、經閣,凡人跡所至處都建起有著尖頂曲瓦的廟宇,人人禮佛,人人修禪,石勒想以苦修三世因果的佛教來讓他的國民更加和善、隱忍,盡管佛教在建立之初未必有著麻痺教化的作用,但這確實很有成效,一段時間後,天烏的羯人已不再像往常那樣暴戾,而晉民也更加逆來順受,石勒收獲了滿意的結果,鈺都也因此繁盛,然而天烏的表面光鮮卻只因為它尚未露出腐壞的本質。
阿惹曾聽石勒有意無意說起,在黑城皇權下湧動著一股龐大暗流,它們是在天烏建國初便已存在的古老宗族,坐擁不亞於黑城的財富和權利,它們生於和平之年的新晉領導者令石勒頭疼不已,他們渴望戰爭,並因羯皇偏向晉人的頒令而困惑。
“為奴之人不配享有發言權!”年輕的領導者透過在黑城的代理人向羯皇施壓,要求簡明:戰爭,與晉國的戰爭。可石勒只想在王座上坐到咽氣,即便以黑曜製成的王座坐著並不舒適。
貪婪啊,貪婪啊,貪婪是最猛烈的毒,石勒無數次對阿惹說,羯人擁有自由,擁有領土,擁有財富和黑城,不是已比祖先強上百倍?為什麼還要戰爭?自己連繼承王位的子嗣都沒有,為什麼要戰爭?羯皇王位註定要傳給暴戾魯莽易被人利用的子侄石虎,這多可悲?石勒一想及此便頭疼不已,可還是要應付宗族,給宗族答複,幸好石勒總是知道該怎麼做,他富有聲望,又不缺膽識,他懂得適時忍讓,而不是一味妥協或阿諛。
阿惹從旋梯末階一直待到天光大亮,石壁上的懸窗早已變成一塊透著綠意的寶石,喧囂開始從議事廳傳來,阿惹倉皇起身,已不再是他應出現的時間了,他悄悄退到一旁,溜著牆腳躲進廚房。
過去半晌石勒才從二樓下來並坐上他的王座,他一手托腮,因為徹夜未眠而倦容滿面,木然看著正稟報國事的朝臣。
不過是些例行公事的廢話...石勒悄悄嘆息,每日覲見如今已成為負擔,他不願見他們,懶得見他們,害怕見他們...當年究竟為何起兵?石勒心想,因為不甘平庸?不甘為奴?可是又有誰能真正擺脫命運的束縛和奴役?所以石勒後來又淪為野心與恐懼的奴隸。
石勒恐懼,恐懼戰爭,恐懼古老的宗族,恐懼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悄聲議論的人,恐懼九黎國主,恐懼正從蒸鬱之地向天烏虎視眈眈的秦,可這些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對失去黑城的恐懼。
石勒裝作不經意,將目光掃向主戰的朝臣,剛才還偷眼瞧他臉色的幾個人倉皇低下頭...這幾個老東西!石勒想,今天就放過我吧!
“王?”內政官已稟完秋收情況,石勒的宣事官見羯皇全無動靜,於是低聲請示。
“就這樣吧。”石勒說著迫不及待站起身。
“王,臣請諫!”說話的是天烏重臣吳豫,同時也是最早隨石勒起兵的十八騎。
終究是不肯讓我舒心啊,石勒憤恨而又無奈地重新坐回王座,“若是東徵之事,明日再說!”他瞪他一眼,態度堅決的令人不敢反駁,吳豫不敢吱聲,石勒見他識趣,於是心滿意足地揮揮手,將朝臣打發了。
阿惹在廚房中等到朝臣散盡,才端著盛好的膳食向石勒位於黑城三層的臥房走去,他特意準備了鮮嫩多汁的苦菜,用以消去羊肉的燥熱。
“王。”阿惹走進臥房時,石勒剛褪下白色皇袍。
“阿惹?”石勒有氣無力地喚著,“放那吧,”他瞥一眼堆滿卷宗的案桌,說道,“我不想吃。”
阿惹見他臉色蒼白,忙上前攙他躺下,又為他脫去長靴。
“去吩咐侍衛,今天不再會客。”石勒說,可還沒等阿惹回應,侍衛便急匆匆通報了石虎覲見的訊息,“不見...”
“叔叔!叔叔!”石勒話音未落,石虎的聲音已率先闖入。
“我沒教過你禮數?”石勒懶得起身,在臥榻上長嘆一聲,斥道。
“禮數啊,嘿嘿,”石虎笑著,伸出如熊掌般的大手撓了撓頭,“叔叔,我有好訊息,就顧不得禮數。”
石勒憤懣不已,可最終也只是無奈地搖搖頭,年輕時暴虐不仁,轉眼已殘年,總不能連最後的親人都容不下吧?“什麼好訊息?有關東徵的訊息統統不算好訊息!”他憤恨地說。
“嘿嘿,嘿嘿,叔叔,你先聽我說,侄兒知您憂心秦國才不願東徵,是不是?”
“怎麼?秦國被你攻破了?”石勒冷哼一聲。
“那倒沒有,”石虎搖搖頭,絲毫未聽出羯皇揶揄,“我啊,我託朋友做橋,聯絡秦國,他們願與我們聯盟,共謀大事,叔叔,這不是好訊息?”
“你託了什麼關系這麼厲害?”石勒哭笑不得,但他畢竟一把年紀,所以氣憤都化成了無奈。
“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關系,叔叔,”石虎以為石勒在誇贊他,興奮地搓著手,“叔叔,叔叔,秦國勢小又偏居滇中,與我國不曾發生戰事,雖說有遠交近攻的權策,但是大國在前,怎能忘卻戰國範睢蠶食諸侯的痛楚?我們不聯手,難道互為刀俎,反讓晉國坐收漁利?”
這是有人教他說話,石勒恍然大悟。
“叔叔,打不下江南,能佔下巴東也好,”石虎雙眉緊蹙,不滿地嘟噥道,“都說人上了年紀便天不怕地不怕,您怎麼...”
“你生著野驢腦子?”石勒終於爆發了,他掙紮著從臥榻上起身,阿惹連忙上去攙他,“七十不逾矩,天不怕地不怕?這對上了年紀的人是好事嗎?”發洩後他又重新躺下,“退下吧!”他朝石虎揮揮手,索性闔起眼。
“不是還不到七十嗎...”石虎支吾兩句,終於還是無奈走了,可石勒卻自此沒了睡意...近年國勢穩定,國庫也有所積攢,若秦國偏安一隅,固守蒸鬱...他陷入躊躇,周諺有雲:匹夫無罪,懷碧其罪,如果晉國守不住江南沃土,與其別人拿去,倒不如先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