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時刻,裴翎絕望地坐在床邊,看著妻子花朵一般的唇瓣變得蒼白。
末路和終局,來的如此突兀。
黎妥兒雙目怔怔地望著頭著什麼。
裴翎立刻俯下身,湊到她的唇邊,想要聽清楚她最後的話語。
然而迎接他的是毫無防備之下,驟然心口一涼。利刃刺入胸口,裴翎甚至感覺不到太深的疼痛,他震驚的視線投向妻子。
已經瀕臨死亡,但黎妥兒的眼眸卻亮得驚人。
光華清明,愛恨難辨。
裴翎這時才聽清楚她反複唸叨的話語。
“解憂……”
裴翎身形顫抖,她恢複記憶了!在這個最意外的時刻。
原來,這一幕終局,不僅是她的,也是他的。
兩人一起走上了末路……這樣也好,就如同神廟之上,夜半無人的時刻,兩人攜手並肩許下的承諾……那一瞬間,裴翎的心中竟然閃過了難得的軟弱情緒。
瀕死的時刻,帳子之外,一聲嬰兒的啼哭不合時宜地響起,打破了這片詭異的氣氛。
黎妥兒身形顫抖著,目光投向帳外。
她的手開始軟弱無力,短劍的柄也無法握住。因為抖動,裴翎胸口的傷在擴大,鮮血溢位。
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到痛疼,驟然從這讓人窒息的死亡幻境中清醒了過來。
他不能這樣軟弱,人生還有很多的理想,很多惦念。他握住黎妥兒的手,將劍刃抽出,然後飛快地封住胸前的xue位。
黎妥兒沒有掙紮,或者是因為徹底沒有了力氣,她順從地松開手指,任憑那把沾滿了裴翎鮮血的短劍落在床畔。
她最愛的人,也是她最恨的人的鮮血,滴落在床榻上,與她身體裡流出的鮮血混在一處,無法分辨。
她怔怔望著他,目光複雜無比,直到那一雙眼眸再也沒有了任何光亮。
整個過程不過片刻之間,短促到帳子之外的産婆和侍女根本沒有察覺什麼。
可對裴翎來說,卻是無比漫長。
如同十二歲那年,接到抄家滅族,流放邊疆的噩耗一般。
他的一段人生徹底終結了。
裴翎失去了所有力氣,他俯身貼近她,沾染了血跡的手描摹著她靈秀卻又冰冷的臉頰。
黎妥兒永遠走出了他的生命,那段在北方雪山之下相識的情緣,就這樣埋葬在了戍北將軍府的深宅大院之內。
比起少年時候的恐慌,他已經習慣,並懂得看開。
人生總是在不停地失去,無論是親情,還是愛情,
也許從兩人最開始的相逢,就是一場錯誤,少年時候不懂得壓抑自己的感情,終於演變成這樣的悲劇。
胸口的傷痛依然清晰,鮮血淋漓。
但裴翎很清楚,那一劍緊貼著自己的心髒擦過,雖然危險,卻並不致命。
是因為瀕死之際氣空力竭了,才有這生死一瞬的偏移?亦或者是單純的不忍心下手?
哈,自己太痴唸了,以她對自己的恨意,必定是前者吧。
她是從什麼時候起恢複記憶的?將這一柄短劍藏在枕頭之下,不可能是生産的間隙人來人往的房間內能做到的,至少在這之前……
回想起兩人最後相處的數日時光,裴翎酸澀難言。
黎妥兒離世,裴翎甚至來不及悲傷多久,就收到了調兵南下的命令。
對南陳的征伐,從他返回北疆之後不久就雷厲風行地開始了。
朝中調動頻繁,本來裴翎以為,這一戰與自己無關,他只需要在南軍和中軍征伐的時候,為朝廷守好北方的門戶就行了。沒想到,這一戰持續地如此艱難曲折。以致於景耀帝不得不狠心調動北軍。
率領北疆精銳南下助戰,裴翎以雷霆萬鈞之勢攻陷密州防線,攻破了建鄴城。他再一次立下讓天下為之震驚的功勳。
如果說南陳一戰,有什麼讓他最歡欣的,不是以二十六歲的年齡獲得一品大將軍的殊榮。也不是攻城略地,擊敗了白飛恆這樣勢均力敵的對手。而是一個年幼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