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大將軍,賀老將軍,你爹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還記得他嗎?”蘇朝朝突然抬頭問他。
“我很想我爹。可我無論再拼命去想,他的樣子也越來越模糊了。我當時太小了,他離開我也太久了。我只能牢牢的記住,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父親。”她聲音細碎,像和一個朋友在述說心思。
賀老將軍?
嘎吱。
賀琅手中的筷子折斷,竹絲紮進手掌,血滴落在桌上。
蘇朝朝驚呼一聲站起身,急忙掰開他的手,扔掉筷子,拿衣袖去掩他的傷口。
可他的眼神那麼冷寒嚇人,她不敢造次,悻悻收回了手,呆呆的站著,好像犯了天大的錯誤。
這女孩子,一張小臉,一雙翦水雙瞳,踧踖不安,又嬌柔怯怯的樣子,總是很無辜。
可她本來也算得上無辜。
“他一生戎馬,徵戰沙場。為將,殺伐決斷。為臣,忠心耿耿。為子,恭順至孝。為夫,和煦體貼。為父,嚴厲又眷注。”
“他一生赫赫戰功,佼佼功勳,令敵人聞風喪膽,邊境一代流傳著無數他百戰殺敵的軼事,可以說,是大周的戰神。”
可這樣的父親,堂堂大周戰神,卻死在最不該死的地方,死在最不該死的人手上。他沒能浴血疆場,沒能馬革裹屍,卻被一杯酒奪去了性命。死在一輛破舊的馬車裡,死在一個萬萬沒想到的人手上。
那個人對他,偏偏還沒有殺心。
每每想到這裡,他心中就如烈火灼燒。
蘇朝朝掩住他流血的傷口,小姑娘的聲音像和緩清泉流過倔強頑石:
“可現在,你是大周新的戰神了。我卻是永遠也追不上,父親的腳步的。如果我還能找到弟弟,或許他和父親能有兩三分相似。離去的親人,終究是離開了。”
同樣失去父親,若論不幸,當然是這個小姑娘更不幸些。可她也是幸運的,能哭哭啼啼的在紙上寫著思悼,音容莫睹,傷心難禁千行淚;親恩未報,哀痛不覺九迥腸。他卻不能說,即便鑽牛角尖一樣想起從前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日子,即便心中號泣難消,面上也只能靜若冬雪,不能流半滴眼淚。
賀琅最終松開了手,任由她包紮傷口。她緩緩吹氣,像最細密的風,一下一下柔和的吹在手心,拿她自己的衣裳,將這傷處掩藏起來。
“這可是我最後的衣裳了……順娘繡工是不錯,可她繡的那樣慢,又恨不得精益求精,繡錯一丁點就要拆掉重來,我恐怕入冬都穿不上她給我做的秋裙了。”
賀琅問:“前些時日,不是有人送了你衣裳?”
蘇朝朝正低頭,聽他說,微抬了抬頭,發絲就不安分的抹在他臉頰上:“我捨不得穿。我長這麼大,還頭一次收到這麼好的衣服。”
賀琅:“你父親在時,也這樣慘?”
蘇朝朝:“好像不是吧。我不記得了,不過這才更慘。我一個千金小姐,淪落成了廚娘。可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