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孩子,又是孩子,如果當初沒有懷孕,沒有生下時初,她就不會被這些絆住!
當晚她回家,向德光又如同以往每一次一樣,跪下,求她、打自己、抓著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扇,一遍又一遍保證下次不會了。
她閉了閉眼,收回手,看了沙發一眼,時初蜷縮在角落,不敢抬頭、不敢出聲、不敢流淚,只是微微發著抖。
算了,再原諒一次,她想,就算是為了孩子。
後來的事情她已經不想再回憶,一切如同默片電影,快速而無情地掠過。
向德光變本加厲,工作不順心就借酒消愁,回來對他們母子拳腳相加。自己漸漸年老,眼角長出皺紋,日複一日洗衣做飯掃地,生活只有灶臺和孩子,偶爾出門晾衣服,聽見鄰居圍在一起討論誰家男人養了小三,誰家孩子在學校叛逆,誰家女人三十多了還濃妝豔抹,沒個正型……
向德光再一次喝醉酒,回家發了通脾氣倒床就睡。淩晨三點,她看著七零八碎的傢俱,面目可憎的丈夫,還有半夜醒來不敢出門上廁所而硬憋著,最後憋不住尿床的五歲的兒子,心想憑什麼啊,憑什麼她要遭受這些?
憑什麼她弟弟可以上學,她就必須輟學打工?憑什麼別的姑娘從小就有漂亮裙子,她就只能穿親戚的舊衣服?憑什麼有些人生來事事如意,有些人卻連最基本的體面都難以維持?世界既然如此不公,為什麼不幹脆來場災難集體毀滅?
思維一旦越過某個臨界點,就會如同野草瘋長,如同瀑布飛垂,一發不可收拾的奔向深淵。
她看著年幼的孩子,想到是他讓自己失去了讀書的機會,是他阻擋自己離婚,她近乎瘋狂地心想,幹脆死了算了,大家一起死,死了就解放了。
時初聽到媽媽喊他,又是害怕又是欣喜地小跑過來,媽媽笑著看他,用很久沒有過的溫柔聲音說,你跟媽媽來。
他們去了廁所,時靜在水盆中接滿了水,讓時初去看。時初聽話地俯下身,下一秒,他的頭就被按進水中,慌亂間不住掙紮,鼻孔口腔都流進了嗆人的水流。
他先是驚慌失措,下意識地想掙脫,但小孩子力氣能大到哪裡去,很快,他突然意識到一個事情——也許是媽媽想讓他死。
這個念頭讓他瞬間失去了掙紮的慾望,但時靜在恍惚間卻聽見了有人叫她。
是時初還在牙牙學語的時候,學會的第一句話,就是喊她媽媽。
她手上頓時失了力道,頹廢地跌坐在地,用漠然的眼神看時初從水中抬起頭來,不住咳嗽,好不容易止住了,又怯生生過來問她,媽媽,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時靜悲哀地心想,為什麼你還要這樣,為什麼還要喊我媽媽,我一點都不喜歡你。
後來,時初上了小學,展現出了異於常人的天賦,成績一馬當先,在別的孩子還在認識加號和減號的時候就能流暢口算百以內的加減法。時靜終於在暗無天日的生活中看到了一點微弱的光芒。
這點光芒支撐她度過了之後的日子,支撐她最終有勇氣離婚,支撐她在向德光拒絕提供撫養費並且將一切財産都轉移之後,獨自一人承受風言風語、一邊提防向德光找上門來一邊想方設法掙錢供時初上學……
可她依舊無法正視自己對孩子愛恨交加的感情,她不喜歡看他和向德光相似的臉龐,不喜歡聽他喊自己媽媽,可她希望時初好好讀書,承載著自己未完成的夢想,走出這個地方,遠離家長裡短和雞毛蒜皮,甚至遠離自己,去過想要的生活。
時初拿到博士學位證書那天給她發了訊息,她看著照片上寫著自己孩子名字、蓋了公章的證書,不受控制地淚流滿面。
她不願意,也決不會讓向德光再來打擾時初的生活,於是向德光要一次錢她給一次。
可沒想到,向德光在要了幾次不多不少的錢後,獅子大開口,竟然張嘴就是五十萬。
她哪裡拿得出那麼多錢給他?
向德光陰魂不散,他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了時初從全國最好的學校博士畢業,現在出息了。
時隔這麼多年,他再一次在時靜面前下跪,聲淚俱下地求她,說自己欠了錢,惹了不該惹的人,如果沒錢還上就要死了。
他求時靜去找時初,他說時初現在這麼有能耐,肯定有錢,只要給了這一次錢,以後他都不會出現在他們母子面前。
向德光說自己實在被逼無奈,如果時靜不願意給錢,他就只能去找時初了。
時靜實在沒有辦法,她不可能同意向德光去找時初,只能自己給時初打了電話。
時初當天就想回去,但時靜不願意,她只問時初有沒有錢,先給向德光五十萬,之後向德光就不會來找他們了。
時初冷笑一聲,掛了電話,不顧時靜反對,第二天就請假回了家。
作者有話說:
這一章是媽媽的故事,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