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笑道:若是您打定主意坐山觀虎鬥,單憑南夏那些人,莫林城便是鐵板一塊。
那好。聶先生也笑道,我今天便收下這三箱珍寶,承諾你,這20萬人將在外駐兵一個月整。這段時間,無論南夏與北國爭奪城池誰勝誰負,我都不會參與。龐先生為我爭取的這一個月時間,我若是能事成,未來,將以三倍的珠寶送還北國,結百年之好。
龐幕僚欣然而起,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於是聶先生等人也起身,飲酒為盟,將這一行北國人送出營帳,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草原上的夜空仍是繁星閃爍。杜將軍為表誠意,多送了一程,回來之後看到聶先生仍站在營帳外,因為飲酒而面色微紅,但眼神極為明亮。
杜將軍見他暫時沒有回帳的意思,便讓人取了一襲鬥篷,自己拿著去給他披上。
那人在說謊。聶先生輕聲道,幾十年前,南夏茍延殘喘,晟與北國之間勢同水火,打得正激烈。你當年第一次受傷,就是被北國騎兵射穿了側腹,我把你放在我的馬上疾馳過草原,眼看著血灑了一路。
杜將軍:當年年輕氣盛,時常被敵人誘騙,讓陛下見笑了。
聶先生:我也在騙你。
杜將軍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回答。一方面,聶先生現在顯然有些醉意,有些話說了,也許第二天就會忘掉;另一方面,他杜漸當年得知生死之交的戰友其實是未來的儲君,心情確實複雜。人人知道了年輕的將官小杜擁有了一個權勢滔天的支持者,但並不是人人都知道他也因此失去了一個原本親密無間的摯友。
君臣和朋友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聶先生:這位幕僚答應了一個月的期限,那我們明日就得盡快準備,不然來不及趕到南夏皇城。張君的兵力被前所未有地拉伸,皇城兵力空虛,這個機會轉身即逝。若是裡外配合得當,一萬多精兵也能攻略皇城。
杜漸:是否有些太冒險了?
聶先生搖了搖頭,道:你不曾參與張君、聶璟之間的談判,不知道張君為了獲得聶璟兵力支援,提出了怎樣的條件。
他從袖中取出一張紙,交給杜將軍。將軍接在手中一看,見上面有南夏的官印和一些繁複的圖章,圖案精美,繪制的是香藥犀象等物。
聶先生道:他為了紅丹山脈的戰事順利,最初談判的方案是讓就近的晟國商人直接運輸糧草給南夏軍隊,獲得憑證,讓晟國的商人們再前往在南夏國內兌換多於糧草價值數倍的茶鹽香錢銀絹等物。只不過因為我突然從聶璟手裡奪取了20萬士兵,攪了他的計劃,使得這糴買的方案沒有大規模展開。但他既然承諾了,我就能拿來利用;他想要讓晟國商人為南夏軍隊輸送糧草,然後拿這樣的憑證前往南夏兌換茶鹽香錢,我自然也可以讓士兵假裝商人,拿著憑證分批次前往南夏皇城,潛伏其中,等待破城裡應外合的機會。
聶先生:張君擅長商業,而我就要讓他在最自豪的商業計劃上栽跟頭……
杜將軍道:——卑職有一言,還想請教殿下。
聶先生看了看他,笑道:究竟怎麼了?
杜將軍垂目拱手:如果您確定是要殺張君,卑職便為您出生入死;如果您心存他念,還請恕卑職不從之罪。
聶先生微微挑眉。昨夜裡杜將軍侍奉他,有意無意地提起了韋鵬。聶先生表示自己絕對不會將韋鵬拐到床上之後,將軍似乎吃驚不小,又似乎抽絲剝繭地,慢慢從一些舊事中找出了事情本來的面貌。
您要知道張君究竟做了些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杜將軍道,他褫奪了晟國的皇權,囚禁一位皇帝,逼迫一介帝王成為敵國的後妃。如果您有機會殺了張君,就不能保留他的性命;哪怕您設想過一報還一報,以同樣的手法折辱他,讓他也嘗一嘗類似的滋味,也絕對不能真正留他性命……
杜將軍道:那隻會養虎為患,將若幹年前晟國的舊事再重走一遍。
聶先生一字一頓道:你似乎是在嘲笑我。
杜將軍跪倒在地,叩首道:卑職是您的劍,而劍的職責是護主。若是面前有兇險的敵人傷害主君,這柄劍只會希望報仇。
聶先生沉默片刻,道:我會殺了他。
杜將軍道:您必須要殺了他。
第二日,杜將軍作出染了風寒的姿態,對監軍道,連續多日行軍,杜某舊疾發作,暫不攻城;杜彥彬本人即日將趕來,與父親交換值守。杜漸慚愧,願自罰俸祿,以供軍用。
然後,在南夏士兵即將來到莫林城下之時,一眾人假扮南逃避禍的富商,將三箱金銀珍寶合併一箱最珍貴的,急速南下,直入夔地;與此同時,韋鵬和嫡子等人悄悄從封地撤出,南下在紅丹山脈南麓暫居,等待日後回合。
提前收到了信的杜彥彬已經在夔地北翼等待著他們。巫醫的信與那隻蛇——如今是蛇骨了——在夔地裡有非凡的說服力,似乎見蛇骨如見巫醫。三天之後,五千夔兵併入另外五千汝西府兵,重新編組,分別行動,以商人身份,各自持糴買糧草後所得的香藥犀象憑證,進入南夏。
等眾人在南夏皇城外彙合,已經是十天之後。南夏已經進入了最炎熱的季節,雨水豐沛,空氣潮濕。今日也是一個漕運糧船入城的日子。
百餘人已經先後入城。兩千人在糧船中藏匿,剩餘人在城外呼應。現在需要等的,是前幾個月入城者們燃起一個醒目的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