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抿了下唇,實在拿他沒辦法,跪在他身側,試著揉了揉他的傷處。她動作很柔,如螞蟻撓身,陸松節不禁低眸視她,心底漸生燥意。見她檢查得仔細,便道:“我的手是為皇上安邦定國的手,他們不敢廢。避開了筋絡骨骼傷我,再恢複些時日就好了。”
白婉看那重重紗布,心仍揪痛了下:“腳呢?”
“一樣的。”陸松節看著她,不覺俯首,讓自己更貼近她,小心翼翼問,“婉兒,你擔心我了嗎?”
他身上的傷亦重,皮開肉綻的鞭痕,白骨畢現的刀傷,熱鐵烙過的燙傷,不過他不想讓她瞧見,怕她被嚇著。
白婉動作微頓,再抬眸,才發現陸松節近在咫尺。他眸光幽邃似在探究她,彷彿要看到她心底。
“婉兒,你擔心我了嗎?”
她之前對他那般絕情,即便流露出一絲的關切,他也會高興。白婉被他問得心煩意亂,想要後退,卻被他摁住。
她感覺到他的熱切,頗有些小題大做,忍不住咕噥:“阿母憐你如今孤身一人,叫我來照顧你。陸大人這些年恩養我,這是我應做的。等將來大人再娶,我便自覺走了,不會打擾您。”
陸松節胸腔不禁翻湧,傷口好似又要崩裂。
他很想質問她,說的到底是什麼渾話。忍了半晌,才嚥下陣陣腥氣。他忽然想到,當時他在詔獄地牢裡,馮紹謙曾拿著縷白婉的頭發來威脅他,他為了護她,說過幾句言不由衷的假話。他早疼得腦子都快不清醒了,顧不得她的感受,只想讓馮紹謙放人。現在細想,應是讓她誤會了。
陸松節心緒稍定,道:“既然娘讓你小住,你便先留下。官邸裡不缺東西,你也不必回去取。”
白婉下意識拒絕,卻又聽他道:“娘昨夜咳得厲害,怨我把你弄丟了。婉兒,娘待你這樣好,你別傷她的心吧?”
陸松節的口吻這般誠懇,白婉一時不能反駁。她只得點點頭,陸松節的眼底便溢位光彩來,只是不能像從前那般抱著她,倘若可以,他還能再旋個圈。
陸松節讓白婉送他進了寢屋,白婉想出去,他就假意傷口疼痛,讓白婉待著。外面丫鬟自覺帶上門,陸松節盯著她,像灰狼盯著雪白的兔兒。
白婉不太自在,坐回圈椅上,發現屋中果然多了些她之前留在辰錦堂的東西。譬如用過的被褥,毛巾,篦子,乃至於胰子,口脂……她想起嚴寧棠的話,心忽地咚咚跳,不安地摩挲扶手。
他這樣太奇怪了。
陸松節倒是忘了,自己陸陸續續從辰錦堂拿回這麼多物件。他只能假裝沒有看到,坐在床上。屋中仍燃著安神香,燻得白婉昏昏沉沉。她掐了掐手心,想起什麼,問:“陸大人,前陣子你送我銀子,裡面還有塊玉佩,是什麼意思?”
陸松節好笑,她不知她父親家傳這塊玉佩嗎?
陸松節當時不知自己能否從詔獄活著出來,如果他死了,自然是留給她未來孩子的。現在,他想留給他們的孩子。
“送你的禮物。”陸松節亦不多言,拍了拍床沿,“婉兒,你能到這來嗎?你在這裡,我叫人把香撤下……我身上有傷,遷就我一會吧。”
他又如此,用白婉無法拒絕的藉口,牽著她鼻子走。即便他們成親五年,他不照顧她的情緒,但很懂如何拿捏她。若非他傷得的確很重,白婉就不答應了。
白婉才到床邊,就被他用胳膊攬住。
“哎,陸松節,你……”白婉掙他,又聽他輕嘶了聲。白婉終於不敢動了。
陸松節狡黠地挑起唇角,將她圈得更緊,下巴抵在她肩窩處:“婉兒,你可知一個人被燙傷後,不是敷點藥過幾天就好了。他要蛻皮,長出新的肉,新長的皮肉很脆弱,會癢,會怕熱水,處處都得仔細對待……婉兒,我傷得這樣重,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去恢複。你會陪我嗎?”
他這般無賴,貼得這般近,白婉悶得厲害。
“你不是希望我不回官邸嗎?”
“他們最喜歡孝順的兒媳了,你是為了照顧娘,他們不知道的。”
白婉聞言,再不顧他如何,推開他道:“陸松節,哪有好事都叫你佔了?我只待幾天,等阿母身子好些就回去。”
陸松節被她絕情地推到床上,扯動傷口,疼得眉頭直皺。
他不禁輕笑了聲,只得認命點點頭。幾天也好,他不介意。只要她住在他安置的外宅,就不算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