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獻抬了抬下顎,教石守去看身後的金輅,車架上坐著的人,正是皇城司頂頭上司陳風!
石守這些年在宮中浸漬,雖不算聰明絕頂,但有些朝堂機鋒還是明白的。
他深知金輅乃皇太子出行車輅,而陳風再得寵也只是一個皇子……官家特賜越級車輦,難道是要冊封儲君?
那皇城司豈不是要成為兩代君王的親信官司?
石守不敢想,若是蘇芷得了勢,他會落得何等田地。
他怕得發抖,額上冷汗都冒出來了。
“殿、殿帥。”石守結結巴巴地喊。
範獻冷哼:“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我讓你安排的事,你可辦妥當了?”
“妥了……您是有大計?”石守驚喜。
“過些時候你就知道了。”範獻打了個啞謎,沒往下說。
兩人竊竊私語並不顯眼,再加之馬蹄聲聲,震耳欲聾,沒人能聽清他們的密談。
閑談過幾句,他們便慢慢疏遠,各自領隊去了。
禦輅行了三日,抵達廬州。
皇帝勤勉朝政,數年未曾休憩,此番巡狩,也有休憩之意。
故此,地方州牧早佔了鹿臺嶺,闢出一片空地來,供軍士和帝王夜裡休息。由於鹿臺嶺山路崎嶇,上下山不方便,於是所有吃喝用具全事先置備好了,只要禁軍將士們紮好營帳,便可入住。
這是露臉的大好時機,範獻怎會錯過向天子獻媚的時刻?他敦促底下人手腳伶俐些,也好讓官家與諸位大臣瞧瞧殿前司禁軍官司的本事!他們吃得了草行露宿的苦楚,也是安營紮寨的一把好手。即便在內廷裡吃皇糧守城多年,在外從戎的經驗也沒半分減少。
範獻有意讓人知道,他們可不屬屍位素餐的廢物,而那起子只會動嘴皮子的文臣哪裡能及得上的。
其實出門在外,再怎樣吃苦頭,也苦不到皇帝。一切從簡的話術,也不過是個噱頭,斷斷短不了皇家人。
不消人指點,柳押班便招呼手下人麻溜地翻出禦衣箱,將禦營帳的地面鋪陳上一層厚重的灰鼠皮褥子,又墊上織霜紋紅線毯。足下暖和仍不夠,她還催使內侍拿來逍遙椅以及矮案,置備十字折紙花紋葵口銀碟與茶爐。預備晚些時候,蒸些肉幹果脯,煮些茶湯子,供皇帝果腹解渴。
今夜天色已晚,大家夥兒初來乍到,定是疲乏,不可能再出去夜狩。大家夥兒商量著就地生活炊飯。
既如此,蘇芷獵不來厚重獸皮……柳押班想到她輕車簡從跟來,鐵定是沒帶什麼禦寒之物。
好在她當人的“長姐”,早早準備好傢俬,可關照一二。
於是,柳押班忙裡抽空,抬手招來一名宮女,道:“這條貂皮毯子,是我私物。你轉送給蘇司使,就說奉柳押班的命,讓她夜裡披在膝上,莫要受涼。”
山風這樣凜冽,營帳生寒,柳押班唯恐蘇芷膝痛複發,特地關照一番。
宮女應聲道是,捧了毛毯子,行色匆匆走出禦營帳。
還沒等她走兩步,便有一個禁軍兵卒攔住她的去路:“幹什麼的?”
夜色昏暗,又是黑峻峻的深山老林,宮女瞧不起人臉,被唬了一跳,一疊聲道:“奴、奴奉柳押班的命,給蘇司使送禦寒毯子。”
“蘇司使所在營帳乃官署重地,上頭吩咐過了,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那、那可怎麼辦?這是柳押班的命令……”
兵卒斟酌一會子,道:“這樣吧,我給你行個方便。你把東西給我吧,我幫你送去。”
“是是,那就有勞您了。”宮女不敢擅自離開禦營太久,她遞過毯子,踅身離開了,而那一名兵卒如願以償接過了皮草毯子。
他想起方才有內侍提前吩咐過,待會兒大殿下要來蘇司使營帳內商議狩獵一事。
兵卒眸子晦暗,從旁側端出一碗溫熱的茶湯,連同毛毯一齊兒送至蘇司使帳房內。
營帳內,沈寒山想尋蘇芷談話,早早靜候此處。官家也是人,他此番巡狩,本就有犒賞朝臣之意,也有同各個官署拉近關系的意圖,故此大家在外起居不似禁中那樣嚴苛,鬆散得很,臣子們往來並不受皇命拘束。
兵卒撩簾入內,一見沈寒山,出乎意料。
他嚇得身子僵直,做賊心虛,轉身欲走。
沈寒山見狀,挑眉:“噯,不是送東西嗎?怎見了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