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她吃軟不吃硬,所以要拿好話誆騙她嗎?
蘇芷忽然不敢看沈寒山的眼睛了,她像是明白,為什麼以往都沒仔細瞧過沈寒山——他那雙鳳眼如寒潭,不知深淺。她所有倉皇與無措,彷彿都被他盡收眼底。
而蘇芷,不想輕易被沈寒山看穿。
究竟在怕什麼呢?
蘇芷不明白。她不明白的事情可太多了。
現如今,沈寒山是想教她嗎?
她才不要……聽撒詐搗虛的毒郎君的騙。
蘇芷撇撇嘴,小聲說了句:“我與陳風不熟,同你倒自小相伴,相識已久。”
“呵。”沈寒山抬袖,稍稍掩唇,遮住那一縷流露出的、張揚的笑。
這話分明是說,沈寒山尚且在內人行列,而陳風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外人。
甚好、甚好。
沈寒山滿意,不再逼迫小娘子。
他想,上次捨命相陪一回確實做對了。
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沈寒山孑然一身,能豁出性命。陳風則要背負江山社稷,沒那一腔孤勇。
故此,他明白的,他總是會略勝陳風一籌。而進的這一寸功勞,足以定生死,亦允他埋下情種,以期日後,他與芷芷色授魂與。
蘇芷不知沈寒山這一通可憐皮相底下全是小情小趣的算計,那算盤噼裡啪啦打得響亮,吵人腦袋瓜子疼。
她只覺得晚間一場夜談,她很愧怍不安。
蘇芷隱約意識到,沈寒山因她的緣故,不喜陳風。
在他面前,不可提及陳風。
既如此,那她就不講了吧。橫豎憂心事還沒及眼前,想了也是白想,杞人憂天,倒不如過一日是一日,武夫的處世之道便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蘇芷心境豁亮,鬱結終於散了。
月上樹梢,夜已深沉。
明日還要護駕出行,蘇芷不敢宿醉。
於是,酒宴提前結束。她嫌出沈府還要驚擾到門房,難得孟浪一回,她抻臂爬牆,一招飛燕旋簷,翻回了自家宅院。
翌日,蘇芷穿黃衫青褲、戴黑漆團頂無腳幞頭、足蹬鹿皮馬靴,騎著愛馬荔枝朝皇城奔去。
皇帝因蘇芷立功,特贈蘇芷愛馬能夠近身護衛隨侍的殊榮,也算是一人得道雞犬昇天。
官家巡狩乃是吉禮,故此天子出行,需戴通天冠、著帝王服,乘坐鏤金大蓮葉攢簇珠玉輅車。
柳押班乃是帝後最親信的禦侍內官,又伺候官家筆硯慣了,輅上兩個禦座近侍的位置,自然有她的份兒。
蘇芷作為駕行儀衛的將領,可伴車輦,與禦馬並駕齊驅。而數萬禁軍鐵騎,執畫戟長槍,鐵甲武裝,由殿前司都指揮使範獻領隊,緊跟天子玉輅之後護衛。
在外人看來,內廷皇城司與三衙的軍士能近身護駕,已經足夠光鮮,可對於範獻來說,殿前司還是落了皇城司一頭。
蘇芷執韁繩意氣風發的英姿,也顯得格外礙眼,似是在打他的臉。
石守騎馬行至範獻下首,悄聲道:“殿帥,您看,這蘇司使真夠威風的。”
範獻瞪他一眼:“多事。”
石守不死心,繼續上眼藥:“一個是大內女官之最的柳押班,如今又爬上一個皇城司使蘇芷。掖庭的榮光威風全讓皇城司佔了,只怕咱們的苦日子來臨。”
“何止呢……”範獻眯眸。
石守心裡咯噔一聲,慌張問:“殿帥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