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又說,“那密令卷子送得匆忙,下官本想順道上縣令宅子裡探望,將東西送過去,順道請明府再安插點人手巡街。誰知下官還沒來得及出門,明府便風風火火趕來了。一見下官,他還失了風儀,聲嘶力竭追問我有沒有看過密令內容。”
葉主簿想起這事兒就覺得古怪,那樣好逸惡勞的縣太爺,竟為了一道吳通判的密令,全不顧身上衣著穩妥,親自趕來了。
他揪著葉主簿的衣袖,吹鬍子瞪眼,一直逼問:“密令經由你手……你看了沒有?!快說!”
那一副聲嘶力竭的吃人口吻,令葉主簿如今想起來仍舊心有餘悸。
葉主簿連連推說沒看過,給人瞧了密令嚴實封口,縣令才信了他的話,臉色和緩不少,饒過了葉主簿。
不過一封密令,何必這樣失態?倒似拆了他家一般。
葉主簿也想知道密令裡的內容,但他家累太重,還不想引火燒身,只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再過問。
這事兒說起,貓膩頓現。
蘇芷同沈寒山對視一眼,她道:“密令有問題。”
沈寒山眸色深沉,喃喃:“縣令這樣看重密令,恐怕防備頗深。欲破局,須取得密令。”
“我去。”蘇芷自告奮勇,“他定會把要緊之物藏在家宅深處,由我潛入府邸竊取密令便是。”
沈寒山思忖了會兒,道:“不必取來。你翻閱後,記下內容離府就好。若是貿貿然偷密令,難保縣令發現了,會告知吳通判。屆時打草驚蛇,咱們還撈不著把柄,更得不償失。”
“你說得對。”蘇芷摩挲一會兒茶盞,分析,“只,有一點難處——要是這桔花縣縣令成日在家裡看守,我如何進去偷窺密令?總得想個法子,把人支開吧?”
說到這裡,葉主簿忙獻計:“有法子!”
沈寒山贊許地問:“什麼?”
“前些日子,縣令一直催促下官邀沈提刑來府上赴宴,倘若沈提刑赴約,他為了禮數周全,必定親自作陪。”
蘇芷回過味來:“那時,再由我暗下入府,便能神不知鬼不覺檢視密令了。”
“對!”葉主簿同蘇芷的計劃一拍即合,唯有沈寒山隱隱擔憂。
他千叮嚀萬囑咐:“既是密令,定然藏在外人不可入內的後宅。你遊走於府邸時,要千萬分小心,如察覺哪處不對勁,立時返程,明白嗎?無非一條線索,凡事都沒你要緊。”
沈寒山這話算是情深意切了,葉主簿一怔,品出一絲況味來。
他不敢揣測上峰心思,把頭埋得很深。
他怎麼早沒瞧出來沈寒山同蘇芷的隱秘關系?許是他老了,對年輕後生們的情愫,鈍感遲遲。
思及至此,葉主簿又難得嘆了一口氣。
朝臣與皇城司聯手,有謀逆之嫌,於疑心病重的君主而言,總歸不是什麼美事。沈寒山敢把這一層利害關系,不加掩飾擺在他面前,也代表對葉主簿的信賴。
他是跟對了人,不枉費他汲汲營營一場。
只是蘇芷與沈寒山的遙遙未來,葉主簿感到憂心忡忡。
位高權重的京官如何能同天子私兵將領珠聯璧合?不必旁人彈劾,官家也會出手。
除非一人從高樓跌落,喪失所有,甘心做另一人的傀儡與附庸。
否則,沈寒山的一腔愛慕,終將飛蛾撲火,化為烏有。
葉主簿比他們年長,看得更深更遠。
他不欲開腔點撥,橫豎沒那個資格。
沈寒山也不在意葉主簿的所思所想,他眼中只有蘇芷。
蘇芷聽得沈寒山那幾句肉麻的話,雞皮栗子一陣起。
她終是沒忍住,質問:“你小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