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應了,轉身往殿外走。元春這麼惴惴的等了一夜,終於在第二日午後等回了訊息。
屏退下人,她忙不疊地將王夫人遞回的紙條展開,方長長舒出一口氣來。
她沒認錯人,那兆佳妙玉原籍姑蘇人士,的確是當日省親時櫳翠庵裡領頭的修行居士,好在也不算欺君大罪,兆佳尚書也是名正言順地認了妙玉當養女,再送到宮裡參加選秀的。
將紙條燃了,元春又覺得氣惱,兆佳府和王夫人這事兒到底辦得糊塗,萬歲爺沒追究倒罷了,萬一真的追問起來,賈府少不得要風聲鶴唳上一陣子,賈政如今正任著工部侍郎,若是再拼一把,當個尚書也不是不可能,可萬不能叫此事給攪黃了!
元春想了一想,還是得未雨綢繆。既然萬歲爺口諭已下,兆佳妙玉已留了牌子,不日將下賜婚聖旨,這件事必須得爛在肚子裡了,於是又提筆寫了信箋,讓抱琴遞出去,這一回不是送到賈府,而是一路飛往江南,送到蘇州知府手上去了。
這一日雖無要事,下了朝後,兆佳尚書還是從戶部抱了幾本摺子,才回到家裡細細閱讀。太子胤礽身份金貴,和朝中眾大臣並不算常來常往,因此當門上小廝通傳進去,兆佳尚書忙將手上事務放下,親自迎到正廳裡坐了,又讓鄭夫人出來斟碗府裡最好的茶。
“今兒登尚書大人家中拜訪,為的是前日選秀一事,”胤礽懶得客套,大喇喇地往炕上主位一坐,“聽說萬歲爺當場留牌子賜香囊,兆佳小月姑娘也算是爭了顏面。”
兆佳尚書和鄭夫人不安地對望了一眼。
“怎麼?有什麼變故麼?”胤礽品了口茶,點點頭,“好茶,這可是明前的黃山毛峰麼?”
兆佳尚書沉默半晌,開口道:“那日入宮選秀的不是七丫頭小月……而是府上的養女。”
胤礽將茶碗往桌上一擱,眉頭皺起來,“尚書大人好大的膽子啊,竟在大選裡做出這等事情!”
鄭夫人囁嚅再三,開口道:“太子爺,小月到底太任性了,即便送去應選,只怕也走不到後頭,更別提留牌子了。”
胤礽鼻孔了出了口氣,見木已成舟,也沒轉圜餘地,只好問道:“此女可妥帖麼?收養女也有正經儀式,都登記在冊了吧?”
兆佳尚書道:“太子爺放心,俱已安排妥當,萬不會節外生枝。”
胤礽原想著借兆佳府上的姑娘往阿哥所裡安插眼線,無論是不是尚書嫡親的女兒,倒也沒什麼區別,何況這樣一來,兆佳馬爾漢這樣挑不出軟肋的人這回也算是被他捏了把柄,索性嘆氣道:“這也罷了,今兒梁公公打發人傳話,萬歲爺有意將兆佳姑娘賜給至今尚未大婚的阿哥。”
兆佳尚書慢慢思量道:“九爺、十爺、十三爺和十四爺尚未娶嫡福晉,都等著大婚後從阿哥所搬出去另開府邸。”
胤礽笑了,“尚書大人對阿哥所的情況瞭解的可真清楚……如今元妃新封,在萬歲爺跟前也算是說得上話的人物,我本想讓她給萬歲爺吹吹耳邊風,給八弟新添一位側福晉……”
“側福晉?”兆佳尚書抬起眼,很詫異,“我堂堂尚書府裡的女兒,萬歲爺親留了牌子的小主,怎能去阿哥府裡做妾室?”
胤礽擺了擺手,喘口氣道:“兆佳大人也得聽我把話說完,八弟那裡自然是不成的,但九弟胤禟如今尚未娶親,且等著求娶一位嫡福晉呢!”
兆佳尚書默不作聲地皺了皺眉頭,九阿哥胤禟的嫡福晉,聽起來倒也般配,只是那胤禟形象著實不佳,私下性情也愈發陰狠古怪,家裡妾室七八房,好好的貴女,沒道理吃這個苦。
“那九阿哥先前也透過宜妃娘娘向大理寺甄少卿提過親,但後來甄少卿寧願官途受阻,也不願女兒嫁過去啊。”鄭夫人不敢明面上拒絕,只好委婉地舉例子,“妙丫頭雖是養女,也得顧著咱們尚書府的顏面……”
“鄭夫人這話說得便不對了,”胤礽站起身來,皮笑肉不笑,“她這一嫁,便是我愛新覺羅家的人了,為的是我愛新覺羅家的顏面,和兆佳家又有什麼幹系呢?”
尚書夫婦垂著眼,這話冠冕堂皇,他們沒得反駁。
“何況尚書府在管城縣地界上那幾處田地和管業……”
“太子爺,那些土地的賦稅並無虧欠,”兆佳尚書猛地躬了躬腰,額上出了細密的汗珠,“臣不知太子爺為何提及那些。”
胤礽還是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道:“按著如今制度,每畝土地要繳納八十公斤的糧食,並不算多……可萬一碰上了河患,那些莊子還給得起麼?”
兆佳尚書猛地直起腰來。
“她必須得去老九府裡。”胤礽轉動著扳指,“而且要老老實實給我傳遞訊息。”
門簾子被高高打了起來,妙玉穿著件水粉花鳥紋的常服出現在正廳門口,一張臉氣得煞白。
“我不做九爺的嫡福晉,”她嘴唇哆嗦著,胸口一起一伏,還不忘納了個福,“若要我嫁,我便一頭撞死在這裡!”
“你敢!”胤礽不可置信地看過去,還沒有一個女子膽敢這麼和他說話。
“我有什麼不敢的?”妙玉冷冷一笑,“我已在房裡藏了血書,說是太子逼迫,與我阿瑪額涅無關……我到底是萬歲爺親自選中的秀女,這事兒可不是太子爺能輕巧掩蓋過去的,秀女大婚前不明死亡,留下血書指認太子,這事就算太子爺權勢滔天,到底也會在萬歲爺心裡頭埋下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