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案子沒有原告,只有被告。而且還涉及到忠肅公獨子的家事,在妙如遞上奏章後,皇帝就吩咐,讓人把鐘澄從刑部大獄,轉到了宮中來關押。
這天,前來聽審的朝臣,除了三司的都察院禦史,刑部尚書和大理寺的官員,當然還有內閣的幾位輔政大臣,以及帝師程太傅。
太子姬翌作為監國,也列席其中。
看到滿堂的大臣,不是鬍子花白,就是目光銳利,氣勢壓人。
妙如心裡難免有些發怵。不過,她一想到這是最後的機會,就暗地裡給自己打氣,不能退縮。最後鼓起勇氣,拿出當初畢業答辯、找工作面試、設計稿當眾宣講的勁頭,硬著頭皮進來了,宋氏被擋在了外面。
不過,有一點還是值得慶幸的。因為禮俗上的避忌,她可以理直氣壯地戴上面蒙。這樣也可幫她擋掉一些刺人的視線。
走到大殿中央,拎著裝證物的箱子,她小心翼翼跪下叩首行禮。
“下跪者何人?”堂上傳來肅穆冷厲的質問聲。
妙如抬起頭來,前面是一位冷麵的中年官員,也不知是何來路,光憑氣勢就能嚇退一票膽小的。
“稟大人,小女乃翰林院侍講學士鐘大人之女。”妙如恭聲答道。
之前她想過,為了不輸氣勢,答話時千萬不能畏縮。是以,她雖然跪在地上,也把腰桿挺得筆直的。
“來此地何事?”
“回大人,為父申冤,替父作證。”清脆的女聲在空曠的大廳上回蕩。
此時,殿中響起一陣竊竊私語的議論之聲。
“冤從何來?”堂上的大老爺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
妙如並沒被嚇住,跪立在地板上,向前方圍坐的一眾官員們拱了拱手。
“不知我父下獄,是因何緣由?”
“禦史彈劾他三大罪狀:不認親女,虐待謀害親女、窩贓。”
“可有證據?”
“這裡有彭澤、杭州他昔日同僚的證詞。同地為官,他們竟從未聽過,他大女兒是元配所生親女。”正位上的主審,讓旁邊的侍者,遞來一疊文書。
妙如應付地掃了一眼。
“請問大人,那鐘大人有跟他的同僚親口說過,小女子不是他親生女兒嗎?”
“這……”
“想必那些人的供詞,多為道聽途說,或是女眷之間的猜測議論。婦孺閑聊時的笑談,豈能拿來作證?!”
“本官派人到鐘府調查過。你家奴僕證實,在鐘大人回鄉守制之前,你都稱他為‘老爺’,稱他妻子楊氏為‘太太’。而你兩位妹妹,皆為他們為‘父親、母親’,可有此事?”
“不錯,六歲前,小女子確實都是這樣稱呼父親的。”
“那你還有何話好說的?”
“大人明鑒,小女子出生時,是昭明初年,那時祖母和娘親皆在逃難途中。因為顛沛流離,生母林氏誕下小女和雙生兄弟後,就離世了。哥哥也當場夭折。後來幸得繼母之父派人搭救。咱們祖孫倆,才被千裡迢迢送回到家鄉,與父親相聚。小女子自幼身弱多病,聽祖母講,還在襁褓中時,有次生病,眼看快要不行了。得遠來的遊方和尚醫好後,說小女子父母緣薄,得出家才能養活。祖母和爹爹自是捨不得,那僧人又指點了一條化解之法。說只要在六歲之前,不認他們為父母,當成從外面抱來的或過繼的撫養。是以,小女平日都喊他們為‘老爺、太太’。”
“此話你可有證人?”
“當然有,父親和祖母都知道!只因那和尚說,不可讓外人知道。否則,此法就不靈了。其他人並不知曉。是以,繼母進門後她也不知道,以為當真是抱來的。小女子四歲時還因這個緣故落過水,差點沒命。”
此話一出,讓人聯想起,之前關於楊氏的傳聞。似曾有她出手害眼前這位落水的說法。
“既然沒人知曉,你又是從何得知的?”
“祖母臨終前,親口告訴小女子的!”
“鐘姑娘,鐘老夫人去世時,你有多大?”
“五歲!”
“五歲的女童,能聽得懂此事?還能記上這些年?”
“那天是小女子此生最痛苦的時刻,印象自然深刻。而且還記得當時替祖母診治的,是前朝宮中出來的裴太醫。說是虛勞之症,油盡燈枯……”說到最後,妙如的聲音有些哽咽和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