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細核對帳單之後結了帳,收拾好衣物,再次面對空蕩的沙發確認自己的疼痛,轉身走向燈光依舊浮華的商場。
商場裡空無一人,梔子鑽過警戒線似的圍欄打算邁著已經關閉的自動扶梯爬上一樓,卻在半截被上一層的警衛友善而堅決地告知,一層的大門已經關閉,請從樓下的步行梯出口離開。
梔子再次鑽回境界線的這邊,巡著他們所指的方向進入樓梯間。
與商場鱗次節比的高檔名牌區相比,樓梯間的裝修彷彿是大廈粗糙的消化道。梔子沿著班駁的牆走了幾步,就看到一個陳舊的電梯。正好停在她樓層的位置,於是梔子上前按動按紐,電梯門不情願似的帶著“卡稜卡稜”的埋怨聲艱難開啟。
是比想象中寬大的電梯,慘白的燈光照亮整個空間,彷彿走入了人世之外。是貨梯嗎?不然為什麼如此不必要地寬大呢?梔子心不在焉地按動按紐,門再次帶著嘆息似的埋怨關閉了。
很快,電梯把她帶到了另一層,根據顯示,這應該是出口所在的一層。在她面前出現通往三個方向的走廊,梔子略微猶豫,沿著最左邊的走了下去。
沒有想到光鮮靚麗的購物天堂內,擁有如此廣大而不為人知的無用空間。梔子沿著走廊走了好一陣,直到自己不自信地放緩腳步,幾乎想要回頭重來的時候,看到面前不遠處的牆上貼著一張不起眼的小紙條,上面姑且列印出了幾個小字:出口向前。並標有箭頭。
梔子沿著箭頭在慘淡的白熾燈下行走,不時經過努力,尋找到牆上的小紙條:出口向前。梔子加快腳步,信心倍增地往前走去,終於面前出現了一扇防空洞般厚重的鐵門。
梔子走上前,用盡全身的力氣拉動門的一扇,商場氣泡般的燈光再次晃在眼前。還沒等她在這奪目的繽紛中看明白位置,同樣的警衛又出現在眼前,再次友善並堅定地告訴她:大廈正門已經關閉,請回去走側門離開。
她想和他們爭辯說找不到側門沒法離開,但是胳膊終於不堪鐵門的重負搶先妥協。鐵門帶動胳膊,脫離梔子主觀意識地把她關回了蕭條破舊的這一邊。
梔子只好回頭看去。發現身後又出現了三條通路。她賭氣似的再次選擇了左邊的那一條。
同樣的白熾燈,同樣的班駁牆壁,梔子在如同迷宮般的大廈內部疲於奔命地前行,遇到岔路就選擇左邊的那一條,終於在她幾乎絕望的時候,見到了另一扇和剛剛長相相同的鐵門。
在形不成顏色的漆皮鐵門前,梔子見到了她一直在尋找,卻最不想見到的那個人。
那個人彷彿也在彷徨出路之後,半信半疑地站在鐵門前。她聽到腳步聲,轉過身,驚恐地看著頸子上閃動翅膀銀飾的梔子。
有翅膀的梔子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沒有翅膀的梔子說:“我在這裡吃晚飯,沒想到出去的時候卻迷了路……獸人們的進攻已經快開始了,我必須盡快趕過去!”
有翅膀的梔子說:“瞳在那裡嗎?”
沒有翅膀的梔子看向身邊即將掉落的牆皮,說:“他不在了。他昨天變成了犀牛。”
有翅膀的梔子說::“你還是寧願相信瞳最終變成了犀牛?”
沒有翅膀的梔子說:“畢竟那已經成為真實的一種,被原原本本地儲存在了我的頭腦裡。”
有翅膀的梔子嘲諷地笑了起來,說:“你不能面對的只是自己既想在行吟騎士的世界裡與動物為伍,又捨不得婚姻安全感的貪婪。”
沒有翅膀的梔子彷彿被什麼擊中似的收縮了瞳孔,卻馬上反擊似的說:“至少我還沒有到達三年之後你的世界:用一年半的時間在異國他鄉自閉似的思念瞳,最終為自己編了一個充滿老套情節來當外遇藉口的故事,又用韓劇的皆大歡喜結尾來安慰自己;然後在這集中式的意淫之後,轉眼投入到一個德國小男生的懷抱,把瞳忘得一幹二淨,用又一個一年半來進行新一場的愛情遊戲,變本加厲地上演愛恨情仇折磨與被折磨的戲碼,最終離開他回到戈的身邊。”
“我就是這麼驕傲而自私的活著。因為驕傲,所以尋找藉口;因為自私,所以最終逃避。喜歡莫名傷感,用傷感感動我自己。傷感是我自己跟自己玩的方式。”有翅膀的梔子卻並沒有生氣,認了命似的輕輕說,那話語彷彿是她心思中嘆出的一口氣。
“每個人都在自己跟自己玩。”沒有翅膀的梔子也恢複了平靜。也許我是被瞳影響得太深了,連他易怒的脾氣都佔領了我。她想。
“你真的相信如果最後打劫動物園完全成功了,把所有的動物解救成了人,讓他們在人群中間傳遞純真的信念,煙囪就會失敗?”有翅膀的梔子問。“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那些束縛你的東西並不是如你所想的那麼烏煙瘴氣。”
“我不知道,我只是總感到迷茫。彷彿一隻斷了線的風箏。我似乎感到做什麼都不是被絕對禁止的,但是會在很久很久以後想,如果開始的時候有人阻止我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沒有翅膀的梔子說。
“失去了束縛行為的標準吧。無論世界如何進化,很多標準無法改變。記得小時候有個朋友告訴我,他的媽媽叫他吃西瓜,說吃一牙給他10塊錢。他說這話的時候是滿臉自豪的,彷彿這讓他很快樂。但是15年之後的今天,我參加了他的葬禮。他死於車禍。在午夜酒後超速,撞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