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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目的地，好容易才找到金權，來不及敘舊，陳功就躺倒在金權宿舍裡的□□睡死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他不想枯等金權下班。出去在報刊亭買了張報紙，瞭解到這裡有一個人才大市場，每天有幾十家招聘單位在那裡擺攤招聘，陳功心想，到底是經濟特區，內地哪有這麼紅火的人才市場。在陳功又掏錢從報刊亭老闆那裡買了一罐汽水後，老闆終於肯耐心地用普通話告訴陳功人才市場的具體地點，並告訴他“你得進關先”，陳功現在才明白這裡還是‘關外’，而人才市場在‘關內’，他要去人才市場還得先進關。
於是陳功就進關去。到了關口，陳功才明白他沒有邊防證，進不了關。正著急著，旁邊有個看起來不三不四的人問他：“要辦證過關嗎？”陳功問：“怎麼辦？能過嗎？”那人說：“一百塊，保證過得了。”陳功別無辦法，又心有不甘，咬咬牙說：“伍拾！”那人說拿身份證看看，他拿了陳功的身份證說：“看在是同鄉的份上，收個手續費，就伍拾吧，你在這裡等著”說完拿著陳功的身份證就要走，陳功哪肯讓他把身份證拿走？但他要對著身份證辦證，沒法，陳功只能跟著他一起去。走到密密麻麻的一片民居那裡，那個人死活不讓他跟著進去，陳功急中生智，拿出一張紙，把身份證上的資訊抄在紙上，讓他拿去辦證，他在這裡等。那人就悻悻地按他的意思去辦了。不一會功夫，那個人和另外一個人過來了，拿著一張填好的邊防證說：“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陳功遞伍拾元過去，那人收了錢後並不把邊防證給他，兩人使個眼色，就向陳功撲過來並叫囂道：“把身上的錢拿出來！”陳功暗叫不好，拚命反抗，大叫“搶劫”，掙脫後拼命狂奔，路上幾個行人莫不經心地向他瞟過來幾眼又繼續各自趕路。陳功跑到邊防檢察站那裡，心想，這裡不管怎麼說有士兵，應該是安全的。他放下心來，暗自慶幸，心想，幸虧剛才多長了個心眼，如果當時把身份證給那夥人拿走就不好辦了，他肯定要想著把身份證搶回來，那樣二打一，他肯定要著那夥人的道。現在的損失是伍拾元，不過身上也捱了好幾下。但是邊防證沒辦下來怎麼辦才好呢？沒有邊防證進不了關，進不了關就去不了人才大市場，進不了人才大場就沒法找工作??至少現在這是所知的唯一找工作渠道。邊防證還得辦！這時又有不三不四的人過來問陳功辦不辦證，陳功和他把價談好，還是伍拾塊。這回陳功學乖了，用一張紙把身份證上的資訊抄好給對方，就在原地等，那人不放心，要先付錢，陳功說這生意你願做就做，不做拉倒。半小時後陳功用伍拾元買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憑借這個東西，陳功進關了。
陳功進關後東南西北也沒有摸清，坐錯了一路車，等他好不容易趕到人才大場已經不早了，他花了伍元錢買了張門票，進場一看，一個人也沒有了。那裡的工作人員告訴他，一般下午三四點鐘就會散場，現在都快五點了，當然沒人了。陳功火了，大叫道，散場了你們還賣什麼門票？退錢！人家當然是不肯退，陳功氣壞了，只得打道回金權那裡去。
金權下班回來，聽完陳功下午的故事，看到陳功的狼狽樣子笑了：
“你這麼心急幹什麼？也不等我把這邊情況給你介紹一下。也好，先給你上一課，讓你明白，外面的世界，不好混！”隨後金權還告訴他，去年他剛來時也著了邊防證的道，後來才知道，有經驗的人沒有證也不要緊，瞅準空檔，給查證的人塞伍拾塊錢一般都會放你進去，此外還有帶人過關的，成本差不多。金權對陳功說他今天進關的那個關口偏遠了一點，還有一個更近一點的關口，並告訴了陳功怎麼坐車，金權還說最好還是辦個真證方便一些，陳功用所持的身份證可在關內的湖北大廈辦邊防證，那裡設有本省駐特區的辦事處。
“你這不混得很好嗎？怎麼說外面的世界不好混？”
“我他媽這還好？混得不如街上一條狗啊。”
“有吃有住，有事做，有錢拿，我的理想就是能混到這一步。”
“說的也是，剛開始能達到這一步就很不容易了。我要不是有個在這裡當老闆的老表照應一下，我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個吃飯的地方，沒不定早就流落街頭了。你剛來，期望不要太高是對的，現在正鬧東南亞金融風暴，行市很不好！”
“有大款罩著的人就是幸福，我要有個大款老表就好了。”
“大款，還不是認錢不認人的東西，走，找個地方給你接風，邊吃邊談。”
金權非要到大酒店去給陳功接風，陳功不讓，說找個便宜的地方，找回點大學時代的感覺豈不是更好？
金權說也好，但沒有按陳功的意思去大排檔，找了一家排場不大，卻幹淨清靜的餐館。
兩人邊吹啤酒邊說著過去的事。
金權在大學時和陳功同系，他比陳功高一級，大學裡兩人住同一樓層，雖說志趣、性格等差異極大，但兩人相識後很快成為好朋友。金權對陳功的最高評論是，你這人不虛，實在。金權是那種在各種場合都很混得開的人，他人相當聰明，卻不愛學習，藐視大學的一切。陳功因為不滿意這所大學的一切，在發洩對這所學校的不滿方面他和金權頗有共同語言。他看不起這所學校，不喜歡所學的專業，他記得當初填報志願時好像根本沒有報過這個專業，不知怎麼劃拉進去了。陳功熟悉了大學生活後更是大失所望，對專業學習提不起任何興趣。什麼狗屁企業管理，美其名曰兼文兼理的綜合性專業，其實不文不理。在陳功的心目中，大學就應該研究一些高層次的，充滿理性和探索性的問題比如理科）要麼就是有關文字文學美和思想性哲理性的問題比如文科）要不就是純技術性的比如一般的工科）好歹也實用。誠然，陳功承認管理是一門學問，也許是一門深奧的學問，但當聽完一個從小學一路不間斷地讀到博士的講師給他們講企業管理的專業課後，陳功敢說，如果這個可能一輩子沒見過企業內部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去管個什麼企業的話，一定有能力把企業搞黃。可人家不折騰企業，人家折騰學生。人家第一堂課就拿出一本書來說這是人家本人編的，以後上課不用教務處發的那套人民大學出版的教材，而要用人家本人編的這一本，要想期末考試過這門專業課的話，就交二十元錢來買，交錢買書時本老師會記下購書學生的姓名。陳功想，您就直說要花二十元向您買個透過不就得了？陳功於是很看不起大學了，事實上，陳功一踏入這所大學就對其反感不已。陳功是老頭送去大學報到的，因為就在省城，兩人同去的成本也並不高，再說陳功一個人也拿不了行李，老頭就送他去報到，也藉此機會看看大城市是什麼模樣。第一次走進大學校園的父子倆拿著行李去找宿舍，兩個氣度不一般的中年人邊騎著車邊商量著什麼事從對面行駛過來，把躲閃不及的老頭撞了一下，雖說不太重，你也應該道個歉啊。也許是看出這父子倆顯然是來自鄉下，這體面的肇事者覺得對如此土眉土眼的人道歉有失體面，人家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揚長而去。因為也不是多大一個事，陳功當時也就沒在意。兩天後，在迎接新生的大會的主席臺上，陳功分明看到那肇事者人模狗樣地坐在那主席臺上，看來還是學校裡的頭麵人物。陳功想，大學呵，多少年來你在我心中可是高層次文明的代名詞啊。第一個學期不管什麼專業，可能全國大學生都一樣，開有一門中國革命史，陳功把書一翻了一下，這不就是中學學過的中國歷史的近現代部分嗎？中國歷史初中學過，高中讀文科的哪個又沒把幾本歷史書背得滾瓜亂熟？陳功以為大學的老師也許會講出個花來，可人家老副教授不，人家把課堂變成了對學校在人家評正教授上極不公正的控訴現場。人家不講中國革命史，人家講自己的苦難史、委屈史。你不去聽還不行，人家要點名的，人家說了，知道這些內容你們中學時都背過，但是期末考試成績佔百分之五十，平時佔百分之五十，兩次點名不到，這平時的百分之五十就沒了，這是必修課，你們看著辦吧。還有一門《政治經濟學》，這是財經和管理類的專業基礎理論課。這是人家□□老爺爺經典裡抽出來的內容，的確是深刻，但人家講師不往深刻裡講，人家教課的同時讀著博士，精力有限，一個學期人家車軲轆話就圍繞著一句真理“生産力決定生産關系，生産關系反過來影響著生産力”。這真理陳功記得在初二時，政治老師給他們上《社會發展簡史》時講過。所不同的是，初中老師當年講的內容陳功還記得，而現在聽大學老師講完一節課，好像什麼也沒有聽到過。當陳功也學其他同學那樣在課本下放一英語書背單詞後，陳功為老師和自己都感到由衷的悲哀，他還沒悲哀多久，人家老師那天發了神經，一改往日站定了就不挪窩的習慣，走下了講臺，抓了陳功一個掛羊頭賣狗肉的現行。講師看到狗肉是英語，氣憤地說：“你以為你這樣就會成為一個英語專家嗎？”陳功也不示弱地說：“您以為聽您的課會成為政治經濟學專家嗎？”陳功知道，這老師不可能認識他，事實上是不可能認識任何一個上他這門課的學生，所以他就小小地放肆了一下。他這微不足道的壯舉被高一級的金權當場目睹了，這使他們成為了朋友。金權那一級很不幸，教他們《政治經濟學》的是一個老變態，以不讓別人過他那一門的考試為樂，金權不幸中了招，考了五十九分。據說那一批有十幾個考五十九分，金權按江湖規矩去公關，可隨便能公下關來的就不配老變態這個名號了，金權不得不重修這門必修課，從而和低他一級的陳功當了幾回同班同學，這使他們成為了朋友。陳功和金權不是一類人，陳功憤世嫉俗，卻又不敢出格，不得不耐著性子隨大流；金權目空一切，從不憋屈自己，放蕩不羈，過人的社交能力又讓他總能逢兇化吉，遊刃有餘。陳功想，這才是真正的‘瀟灑’。金權對被大學搞得鬱悶不已的陳功說：
“哥們，看開一些。你把大學當個廁所，你不用管它多臭，你有泡尿要進去撒一下，撒完了你走你的人，它是香是臭再不關你鳥事，而你撒完尿就輕鬆了。”
金權告訴陳功，你們這一屆比我們多一個班，是用來搞並軌招自費生收錢的，憑空多出一個班，所以順帶扒拉了好些倒楣蛋進去了。你說你好像根本沒報這個專業，這就對了。主要是因為這種狗屁專業好搭草臺班子，把正經專業淘汰的那幫人馬一收攏，再拉一個過氣的專家來扛大旗就成了。你讓他搞個什麼高能物理專業來並軌試試？他整得出來嗎？不過這樣一來，可給省裡市裡那些權貴們學業不咋地的公子小姐們做了件好事，這是為他們創造鍍金機會啊，他們要一個大學生身份足矣，而你這樣的人是陪太子讀書。這還不說，他們一旦進來了，什麼轉專業，保研，這些花招還不盡他們使？這裡對我們是墳墓，對他們是不錯的跳板。你們班的那個喬菲，知道吧？人家現在又在國際金融專業搞第二學位了，那可是很有來頭的，她老爸每天都要在本市電視臺的新聞裡出來的。
陳功問：“你是說那個長得有點嚇人，在學生會挺出風頭的那個胖妞？”
“不是她還是誰？”
陳功當然知道誰是喬菲，他這樣問金權是因為他有點不相信，要再次確認一下。這個長得挺嚇人的姑娘，百分之百雌性荷爾蒙分泌過多，而且好像是要和她誇張的體形，和她在各種場合張牙舞爪好出風頭的囂張個性形成互補，有段時間她對陳功這一類不喜張揚的男生表現出了明顯的偏愛，在她暗送秋波和欲蓋彌彰的挑逗型暗示面前，陳功恐懼地退卻了。後來喬菲放出話來：“一個貧困生，不識抬舉！”
“怎麼？後悔了？”對這段故事略知一二的金權問。
“怎麼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女朋友在北京。”
“也是，換了我，我也不肯上。就算把長相放一邊吧，那囂張的個性誰受得了？在學生會混的有什麼好東西？男盜女娼！你看我金權雖說是一活土匪，什麼人都敢罵，什麼架都敢打，什麼人也都能結交，要說在社團混，沒人比我更混得開，但老子就是不進學生會，免得敗壞老子一世英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