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形快速一閃,以最快的速度沖到外面的正殿,竟看到荀真了無生息地倒在地上,而抱著她上半身的莊翠娥早已是急得六神無主。
“掌制大人,你這是怎麼了?掌……”
他沖上前去,一把拉開莊翠娥,低頭攔腰攔起她,冷峻著神色朝孫大通道:“去,把相熟的口密緊的太醫宣到東宮來,而你,回尚工局去,就說荀真所畫的圖案孤不滿意,要留她在東宮改圖案,至於實際原因你只許直接告訴許尚工一人,她會幫忙掩飾的。”最後竟是朝莊翠娥吩咐。
莊翠娥早已是愣神了,宇文泓說一句她就點一下頭,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哪裡還有宇文泓與荀真的身影,不過這時候也來不及再追究這些,她忙穩下心神,急忙回尚工局。
宇文泓抱著荀真到了偏殿的內室去,把她放在那雕著龍鳳呈祥鑲著珍貴寶石的架子床上,拉過松軟的枕頭,小心謹慎地把她的頭放上去。
此刻,他坐在床沿看著她灰色的面容,了無血色的雙唇,大姆指輕輕地拂過這一直魅惑他的柔軟的唇瓣,然後使力掐著她的人中,無奈她就是不願醒來,睫毛眨也不眨。
“荀真,醒來。”他低吼著,期盼著她能醒來再精神翼翼地與他爭辯,也好過就這樣躺著。
最後,一個靜靜地摩挲著她的面容,一個皺緊眉頭彷彿置身冰冷的地窖一般,不停地瑟縮著身子。
他拉過一旁的錦被輕輕地蓋在她身上,低聲吩咐一旁的太監去尋兩名宮女前來服侍她。
就在宇文泓等得不耐煩,那糾結在一起的眉頭似乎怎麼也解不開之際,張大通方才帶著太醫奔來,都深秋了,他竟還跑出汗來,小心翼翼地看著主子,話都不敢多說。
宇文泓轉頭示意太醫給荀真診治。
荀真的意識一直模模糊糊的,總是處於黑暗的包圍中,那些過往的影像就像那七彩的泡泡一般想要去捉卻什麼也捉不到,只要手一碰到,影像中的親人都一一幻滅。
她張口大呼,但卻無人回答她,在耳邊響起的似乎只有姑姑荀蘭的哭泣聲,“姑姑,你在哪裡?娘……”
一條筆直而漫長的路,似乎都籠罩在黑暗當中,她就像孤獨的迷路的小女孩怎樣也尋不到回家的路,彷徨而無措。
宇文泓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她的面容,那張小臉似乎皺在一起,手卻緊緊地抓著身下的床單,這證明她的意識是存在的,只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睜開眼而已。
給荀真喂藥的宮女卻是急了起來,瞄了一眼宇文泓冷冽的目光,手都打起顫來,這藥卻是怎麼也喂不進去,而太子的目光好可怕,另一個給荀真擦拭從嘴角流出來的藥汁的宮女更是連看也不敢看向宇文泓。
宇文泓看著這兩個粗手笨腳的宮女連喂個藥也喂不好,不禁怒道:“孤來,滾出去,沒用的東西。”一把奪過宮女手中的藥碗。
那兩名宮女嚇得趕緊跪下來求饒,不待宇文泓吩咐,孫大通即會意地讓小太監進來把這兩人拉出去,免得再惹怒太子殿下,不然連他也要被呵斥。
宇文泓一把抱起荀真,用調匙慢慢給她喂藥,可那藥汁卻是無論如何也灌不下去,不禁低吼一句,“真是麻煩的丫頭。”
孫大通轉身進來的時候,竟然看到一向孤傲的太子殿下居然把藥仰頭喝下,然後掰開荀真的嘴低頭灌進去,頓時怔在那兒,這是太子殿下?可能嗎?
他擦了擦眼,再看去時,太子殿下又這樣嘴對嘴餵了下去,看荀真的喉頭有所滑動,看來藥是灌進去了,太子殿下突然一笑,這笑容很真很欣慰,沒有往日總是刻意帶著的譏諷,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他正要進去侍候,突然感覺到身邊站了人,轉頭看去,居然是一臉匆匆之色的許悠,看到的她同樣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看來不只他一人覺得這樣的太子殿下很怪。
一向警覺的宇文泓竟沒有察覺到外面的腳步聲,他的唇忍不住輕輕地吸吮著她柔軟的唇瓣,捨不得太快離開,良久之後,他才抬起頭來,頗為滿意地看著那泛白的唇上浮起的一抹胭脂之色。
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荀真的臉頰,“荀真,你不是一直很不服氣孤的所作所為嗎?孤剛剛可是又輕薄你了,這回不再跳起來理論了嗎?既然你不想理論,那孤可不客氣了,以後你的名聲就是水洗也不清了……”
想到剛剛太醫說她憂思過重,夜裡也沒睡好,而且情緒突然受到打擊,身體一時承受不住,因此才昏了過去,只要吃上幾劑心神安寧的藥,身體自然會恢複。
正在迷迷糊糊的荀真突然聽到那清冷的聲音,訴說著她不喜歡的話,她才不要再與太子的名字聯系在一起,她有自知之明,這樣的男人不是她能碰觸的,他將來會是天子,天子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這麼一想,她急切起來,那光明漸漸地驅逐了黑暗,照耀在她的身上,竟覺得渾身溫暖。
“混……蛋……不可以……”荀真的睫毛眨了眨,然後睜開眼來,開始眼中沒有焦距,慢慢才看到太子那張放大的俊臉。
腦海一時沒有清醒,看了看這錦帳、綢被,這張床上的用度之高肯定不是她在尚工局的那張床,這是哪裡?
宇文泓看到她眼裡的迷惑,淡淡地道:“這裡是東宮。”
“我怎麼會……”荀真忙坐起來,她怎麼與宇文泓同坐在一張床上,臉海響起警號,小臉戒備地看著宇文泓,看到後者臉上漸漸浮起不悅,她才記起剛剛為什麼而昏倒?雙手急忙抓住他的衣襟,“殿下,我娘她……”
宇文泓點點頭,要痛就一次痛完,省得她總鬱結在心裡,“孤沒有騙你,荀真,你想哭就大聲地哭出來吧,這裡是東宮,今天孤準許你在這兒哭。”
荀真的心裡一酸,那一直忍著不願掉下來的淚珠兒就這樣劃下香腮,宮裡不準有人放聲高哭,這樣是不祥的,即使哭也要偷偷地躲在被窩裡哭泣,要不就自己咬著手臂壓抑地哭出來,可是現在這男人卻準許她為親人放聲痛哭。
宇文泓看她越哭越大聲,心下不忍,伸手環抱著她在懷裡輕輕地安撫著,而這一刻的荀真也沒有抗拒,伏在他的肩上哀悼亡母的離去,即使時間已經過去了七年,即使紅顏已經變成了白骨……
孫大通與許悠對視一眼,默然地退出去。
時間彷彿停住了,只有荀真的哭聲在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