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真這回顧不上禮儀,顧不上尊卑,急忙上前去伸手抓著宇文泓的手臂,“殿下,你以為奴婢是那麼好哄騙的嗎?既然你需要荀家後人來暗中攬兵權,不可能手中只有奴婢一張牌,請別這樣敷衍奴婢,奴婢自家破人亡後,從沒有一天像這幾天那樣煎熬,殿下是奴婢現在惟一能知道家人訊息的希望。”
她的眼中急切地看著他,那抹希冀燃燒著他的心。
他墨黑的眼珠子看了看她抓著他手臂的手,然後定格在她眩然欲泣的臉上,這一刻的她屏住呼息聽他的答案。
他伸手輕撫著她那嫩滑的臉蛋,“你真的想知道?”
她點點頭。
“即使聽到後會難過?”
她怔了怔,“莫非我的家人都遇難了?殿下,你快告訴我?”滿臉的著急,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宇文泓思忖了片刻,然後才如實說出,“荀真,這倒沒有,只是你的哥哥至今仍失蹤,至於你的姑姑,她現在是官妓。”
荀真倒抽一口涼氣,突然想起多年前那個陰暗的牢房裡,姑姑倚著欄杆雙眼無神地看著她,“不然淪為官妓會很慘很慘的。”
那語氣中的悲涼讓她午夜夢回時都會忍不住打冷顫。
不,她不願意相信,宇文泓是在騙她的,一定是,她剛剛出言不遜地得這麼難聽。
“太子殿下,奴婢為剛剛的不遜向殿下道歉,這……不是真的……對不對?”她的聲音打著顫。
宇文泓就知道她聽到這個訊息會是這樣一副表情,所以他不願說,若不是她執著要這個答案,他更願意瞞下去。
“怎麼?現在又不能面對了?剛剛不是還說即使再傷心也要知道的嗎?”他只能說這些話來激起她的鬥志。
荀真眼裡的光彩漸漸黯淡下去,雙手慢慢地松開宇文泓的手臂,想到曾經笑得爽郎無比的姑姑,再想到她現在的處境,心中的悲慟竟無法發洩出來,只能慢慢地蹲下來,咬著手背嚶嚶地哭了出來。
心高氣傲的姑姑如何能忍受得了妓院的生活,荀家的祖上又如何能接納一個淪落風塵的子孫,這麼多年來,她竟然是生活得最好的那一個,姑姑不但過得比她苦,心裡更是苦了十多倍。
宇文泓就那樣站著看她哭得悲切,既然如此痛苦又何必非要知曉呢?他掏出帕子蹲下來幫她輕輕地抹去眼中的淚水,“好了,別哭了,這都已經是既成事實。”
東宮的內殿裡只有荀真低聲的啜泣,沒有反抗地任他抹去淚水,抬起仍滴著淚珠的眼定定地看著他皺緊眉頭的俊容。
“殿下,我娘呢?殿下不要說不知道,也不要說她失蹤了,因為我不信,她是不是……也與姑姑一般……請殿下……不要騙我……”她咬著牙等待著他的答案。
宇文泓原本還想把荀真生母的事情隱瞞下去,但是看到她臉上哭得紅腫的眼睛與紅通通的鼻子,就算這樣,雙眼仍如此明亮,這樣他原本到喉的謊話頓時說不出來。
她眼裡的信任讓他的心中一顫,此刻再騙她,他竟做不出來,如果在以前有人說他宇文泓也會對一個女人這麼心軟,他一定會二話不說命人拖此人出去砍頭,這怎麼可能?
他不會同情任何女人的虛偽做作,只會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但是現在面對全心全意信任他,期待他的荀真,他做不到鐵石心腸,她有權知道自己親人的訊息,他不能把她的權利完全否決掉,然後任她在那兒猜測、彷徨、苦悶、糾結。
“你娘她……在七年前就投河自盡了……”嘆息一聲後,宇文泓最後還是咬咬牙直言相告,小心斟酌著字眼。
惡耗一個接一個而來,饒是荀真再堅強也承受不住,娘,她最親的娘,死了?
母親溫柔的懷抱成了回憶中的存在,母親的音容笑貌從此只能在回憶中追尋,母親的一切一切就這樣隨時光流逝了……永遠再也觸控不到了……
原本還抱著那一線的希望,母女還能團聚,最後卻被告知已經天人永隔了,已經哭得紅腫的眼睛這回卻是怎麼也哭不出來,怔怔地看著對面宇文泓衣服上的團龍圖案,彷彿那裡面有著什麼她要探究與追索的東西?
她的眼神發呆,整個靈活的面孔布滿了死灰,這樣的荀真讓宇文泓有些後怕,這一刻他後悔了,為什麼要直言相告呢?他的硬心腸去了哪裡?騙一騙她也好,就算騙不了一世,騙一時總可以。
“荀真?”
他小心翼翼地喚著她的名字,可那剛剛張牙舞爪與他說話的女孩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仍是兩眼直勾勾地望著某處,突然,她起身默然地轉身如行屍走肉一般走出內殿。
腳步飄浮,彷彿是一株在水面上飄著的無根萍葉,隨著風兒在水面上輕輕擺動。
宇文泓的心提得高高的,她似乎真的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沒有再出言喚她,沒有再口出惡言地試圖激怒她,只是任她就那樣飄出他的視線,他想,她痛苦應該會去找七弟傾訴吧,不用管她,她自會好的。
他轉身準備回案後與奏摺奮戰,這樣他會減輕一點點內心的愧疚,如果他對荀真一點也不在意,那今天他可以無視她的任何舉動,可是偏偏不是這樣的,當年他冷然旁觀任由局面發展成今天這模樣,只想著看好手中的那張牌就好,適時的打出去,就能收獲到最豐厚的回報。
可今天才知道,看到她悲傷難過,他竟不能再做到如當年那般冷然,就在他準備坐下來之際,外頭傳來孫大通等人的驚呼聲。
“荀掌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