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傾,這六年你在哪?”
顧言傾抬頭看了他一眼,輕聲道:“蜀地,慕廬。”
“你在慕廬?” 他早已派人去了益州的慕廬,帶著她的畫像,卻並未得到任何關於她的訊息。
現在想來,只怕杜姨的人,一早就發現了他派去的人。
顧言傾見他十分驚訝的樣子,腦海裡驀地想起來汴京之前,藿兒告訴她,說汴京城中一直有人不相信她死了,一直在找她。只是杜姨不僅給她按了一個有跡可查的戶籍,而且,她到蜀地後,迅速便黃瘦了下來,臉上發了好些疹子,連詩姨都說她不過一月便樣貌判若兩人。
他便是堵在慕廬那條麋鹿巷子的門口,也未必識得出她。
“阿傾,你當年沒有放棄我,我也不會放棄你,你既是覺得你我二人之間有了六年的鴻溝,那我們便先將這鴻溝填起來。”
他說得胸有成竹,顧言傾滾倒舌尖的話又壓了回去,今天他救了她,她若還句句不饒,似乎過於忘恩負義了。
一心要和顧言傾消除鴻溝的沈溪石,開始斷斷續續地給言傾說著昔日與她相好的小娘子們的去向,起初顧言傾還認真聽著,一雙耳朵像兔子一樣好奇地豎了起來,不過半個時辰,沈溪石便見言傾有些坐不住的樣子,身子微微晃動,望著他幾度欲言又止,心裡閃過林叔父說的“放下臉皮”、“好女怕纏郎”,便一直穩如磐石地坐著,時不時還細心地給言傾倒一杯水。
到最後,顧言傾端著茶碗的水都微微有些發抖。
荔兒一覺睡醒,放心不下小娘子,便過來看看,卻見女使都守在門外,這是在林府,她自然相信郡主不會讓這些女使偷懶,輕聲問道:“姐姐,裡頭是有誰在嗎?”
左邊的小女使搖頭道:“荔兒姑娘,郡主吩咐奴婢們不要進去。”
荔兒心下疑惑,對兩個小女使輕輕“噓”了一聲,躡手躡腳地往裡頭去,她常年習武,手腳自比旁人輕盈些,站在軟簾外頭,只聽見裡頭有低沉的男子聲音。
像是沈樞相的聲音。
忽聽自家小娘子打斷道:“我,我要睡了!”
聲音似乎有些痛苦。
荔兒皺著眉頭,適時地掀了簾子進來,道:“小娘子,您該歇息了。”
沈溪石見天色已晚,直道是杜姨覺得他不適合再留,囑咐荔兒道:“晚上警醒些。”見荔兒點了頭,才轉身走開,步履輕健,等那一身黑色雲錦圓領直掇消失在了門外頭,荔兒回身望著綴著珍珠的墨綠軟簾,微微咬了唇,有一種自家小娘子要被拱走的“錯覺”。
卻見小娘子忙向她招手,“荔兒,我要如廁!”
荔兒這才發現小娘子額上急的都滲出汗珠兒來,心下暗道:以後可再也不能讓沈樞相和自己小娘子獨處了,她自來覺得自家小娘子好像一對上沈樞相,便沒有好事!
沈溪石自幼耳聰目明,耳力是常人所不能及,彼時尚不過在門外,聽到裡頭的喧鬧聲,耳尖微微一紅,不想自己竟將言傾逼迫到如斯程度。
門外的小女使,便見先前步履矯健,有玉質仙姿美豐儀的沈樞相腳下忽地像長了小刺果兒一般,踉蹌地消失在廡廊盡頭。
耶嘉郡主在府裡辦花宴,不妨被張丞相府上小娘子攪局的事兒,第二日一早在大殿上便由賈禦史中丞參了一本,言張丞相教女無方,言語矛盾便要傷及他人姓名,“子不教,父之過”,張丞相需要躬省己身,方以表率諸臣。
賈禦丞言之鑿鑿,引得大殿諸位大臣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賈禦丞這是颳得哪門子的邪風,為著這點小事參張丞相。
便是楚王爺都不由對賈禦丞側目。
賈禦丞舉著笏板,一副全然無所顧,大義凜然的模樣。
龍座上的官家半晌說了一句:“此事朕會派宮人前往查證。”
卻沒說查證以後又當如何。
等朝會散了,禦史臺有那相熟的,不遠不近地嘀咕了一句:“聽說昨兒個在禦書房侍候的宮女也在林府裡頭呢!”
察覺到老夥伴們別有深意的眼神,賈禦丞頓時心口“咯噔”一下子,不由叫苦連連。
昨下午,有那好事的婦人,將昨兒個林府上沈溪石救了一落水小娘子的事兒,告訴了老妻和女兒,老妻一夜在他耳邊聒噪是張丞相府上的小娘子太過狠毒,他和老妻多年膝下只蓉兒這一個閨女,好容易嬌養到十五歲及笄,可以相看親事了,卻不想蓉兒一心看中了沈溪石,昨兒個知道沈溪石救了一個落水的女子,怕是不日會納進門去,惱得在家中咒罵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