嚷的他一夜沒閤眼,腦子裡就是要參張丞相教女無方。
可是這麼一會兒,他忽然想起來,昨兒個林府辦花宴,雖是以耶嘉郡主的名義辦的,但是定然是承了聖意的!
東華門外,明遠伯沈仁樸和魏國公等著落後了幾步的徐參知,笑道:“今日難得看了這麼一出笑話,不如去小酌幾杯?”
徐參知一聽“小酌”,便知又要去荒唐,頓時像被蠍子蟄了一般,連忙搖手:“家中尚有頑兒,失陪失陪。”
明遠伯指著徐參知倉惶逃脫的模樣,問魏國公,“這,這是為何?”
魏國公的妻子徐氏是徐參知的胞妹,對徐家的事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笑道:“先前那一回,鬧到了醜時,回去二郎犯了錯,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呢!”
明遠伯搖頭道:“小兒犯錯,本是常有的事,左右在汴京城裡。”
魏國公望著沈仁樸自得的模樣,恭維道:“不比沈兄是正經的國舅,族中兒郎皆都是人中龍鳳,比不得比不得哦!”
兩人正你一句我一句恭維著,沈家小廝忽地來報道:“伯爺,老夫人胸口疼,急喚您回去!”
沈仁樸一驚,正要問是何疾,想著夫人病了不延請太醫卻喚他回去,定然是託詞,當即和魏國公作別,“魏老弟,愚兄先行一步。”
魏國公忙讓道:“沈兄先行先行!”
眼看著沈仁樸步履匆匆的模樣,竟是連他都避過,暗道,難道是沈溪石又作了什麼亂子?
沈仁樸行了十步,小廝便輕聲稟道:“伯爺,西北來人了!”
等沈仁樸坐在黃梨花木太師椅上,拿著長子信箋的手微微顫抖,心中一片驚濤駭浪,永慶軍竟然失守,拓跋家竟然攻下了慶州,此等訊息,毅兒竟膽敢隱瞞!
明遠伯看著底下送信來的長子身邊的隨從沈全,“眼下汾州如何?”
沈全奔波數日,又一路踱著信箋被張丞相一派截下,膽戰心驚地在城外盤旋了兩天,才扮成難民的樣子進了門,聽到老伯爺問,如實稟道:“汾州屯糧充盈,已經集調了代州和幷州的廂軍,即便困城三月,也供給充實。”
尚有三月可轉圜的地方,拓跋部在前朝便已在西北割據一方,因轄下只有四府,兵士不過數萬,又歷來每年供奉馬匹,偶有侵擾邊境,也不過是部內糧食不足,小打小鬧罷了,趙國自開國以來一直都不甚注重西北防務。
他將毅兒派去鎮守西北,不過是為了沈家能夠掌管一支軍隊,他已準備將三娘和四娘都送入宮中。
宮中多年除了中宮皇後誕下一女,另只有一宮女因官家酒後寵幸,僥幸得了一個皇子,因生母卑微,官家也不甚看重,不過在宮中混著日子罷了。
官家尚年富力強,他沈家女兒若再生下一個皇子,沈家富貴少說又可延續兩代。
只是眼下毅兒的永慶軍卻失守了,他上月才上傳的捷報,官家尚龍顏大悅,賞賜了沈家金百兩,綢緞百匹,彼時官家喝了福州送來的玉雪團餅,說等今年的新茶上了,再賞給沈家禦用茶餅各五斤。
今年新茶還未收,慶州卻沒了!
沈全低垂著頭,聽見伯爺的嘆噓聲,頭低的更低了,這送信的差使,因著他是沈家跟去的,大爺只信他一人,這活便非他莫屬,可是對於當日永慶軍敗北的細節,沈全是一句也不敢透露的。
半晌,聽見上頭有“沙沙”的研磨聲,約莫半刻,明遠伯才寫好了給兒子的回信,晾幹,用蜜蠟封了信口,才對沈全道:“我記得大爺在慶州置了一房妾室,膝下有一對龍鳳胎,既然慶州失守,兩個孩子當快快送到伯府來!”
龍鳳胎歷來是祥瑞,是以,這等時候,沈仁樸尚且惦記著。
“回,回稟伯爺,那明,明氏投井了。”
沈仁樸心口一窒,“那孩子呢?”
“孩子被家僕抱走,尚沒有訊息!”沈全不敢說,兩個孩子一早落進了賊軍手裡,正以孩子的姓名威脅大爺。
但是沈仁樸畢竟長在祖父沈順宜的膝下,在沈全吞吐的言辭中,已然窺探出長子在慶州一戰中的狼狽,只是卻不想竟是連幼崽都沒有護住。
沈仁樸的心泛起了無邊的寒意,似乎冥冥中一種註定的宿命在朝沈家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