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月沒想到會這麼嚴重,生怕錯過去乾陵的時機,連忙懇求:“母親,女兒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長公主臉色鐵青:“你
說什麼都沒用!就是我平日裡太縱著你,才教你犯下如此大錯!”
西嶺月見她正在氣頭上,又去看郭鏦和郭仲霆的臉色,見他二人亦是惱怒,忙解釋道:“父親母親,仲霆哥哥,我是想法子去救王爺了啊!”
“你還敢說?!”長公主聞言更加生氣,“你難道不曉得宮裡頭的流言?如今你還不知收斂,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母親息怒,”郭仲霆畢竟心軟,開口勸道,“月兒也是一時糊塗,聖上不也沒遷怒她嘛。”
“沒遷怒?”長公主冷冷質問,“聖上要發落你福王舅舅,朝中誰敢說話?郭家幾十年恩寵,汾陽郡王全身而退,就是懂得明哲保身!你當聖上為何不立你姑姑當皇後?還不是忌憚郭家?如今月兒這麼一鬧,豈不是正好給了聖上藉口!”長公主說到此處,似乎還不解氣,又繼續斥責西嶺月,“聖上為何一直不立儲?不就是不想立遂王?如今多少皇子虎視眈眈儲君之位,正要拿捏郭家的短處,你這是上趕著給人送把柄!”
就連一向溫和的郭鏦也是語帶責問:“月兒,上次生辰綱的事,你還知道以大局為重,怎麼偏就這回非要蹚渾水?”
“那不一樣。”西嶺月試圖解釋,“上次王爺是為了皇太後主動認下罪名,是他心甘情願,可這次他是被冤枉的!這罪名一旦坐實,他還有活路嗎?”
說到此處,西嶺月心中
憂慮更濃,忍不住鼻尖發酸。
長公主夫婦又何嘗不知?前日兩人進宮打探訊息,已經得知全部內情了。
“此事也不能全怪聖上,”郭鏦嘆了口氣,“他本就對福王有心結,如今證據確鑿,任誰都不可能不懷疑。”
“可是王爺他真是被冤枉的啊!”西嶺月連忙申辯,又去看長公主,“母親,他是您的親弟弟,人品性情您最瞭解,他怎麼可能是武氏遺孤,怎麼可能去造反!”
然而長公主眼中竟然閃過一絲猶疑:“可是成軒他的確沒有生在宮裡,涇原兵變時……被調包也不是不可能。”
“母親?”西嶺月詫異地看向她。
長公主又是一嘆:“月兒你不瞭解,成軒他從小就特別。李唐皇室的男兒十之八九遺傳風症,聖上也有,偏他無礙;他武學優異,還喜歡星宿機括,雜學旁通,在皇子之中是個異類;女色上更不必說,縱觀皇室比上比下,哪個不是妻妾成群,只有他把持得住。他的確不像我們李家的男兒,體質、天賦、性情、喜好都不像。”長公主語氣沉重。
想是她說得太過嚴肅,就連郭仲霆都露出驚疑之色:“母親,您……沒說玩笑話?”
“都什麼時候了,我還說玩笑話?”長公主神色黯然,又對西嶺月嘆道,“你也別怪母親心狠。若是他犯了別的錯,我作為長姐都能去說和,唯獨關乎江山社稷的大事,我絕不能開口,也不會
讓你去摻和。”
“二十幾年的手足之情,您真能狠得下心?”西嶺月顫聲問道。
這一次,不等長公主再回話,就聽郭鏦沉聲開口:“月兒,你可知皇族世家與普通門戶的區別何在?”
“普通門戶講究手足親情;但生在皇族世家,第一要務便是家族利益至上。”郭鏦邊說邊指向郭仲霆,“不信你問問你哥哥,他就算與福王再親厚,可會為了這一個人而舍棄整個家族?”
西嶺月不自覺地去看郭仲霆,而他沉默以對。
西嶺月漸漸感到失望。其實她心裡清楚,長公主夫婦這個選擇並沒有錯,他們自小受的教導便是家族至上。她沒有耳濡目染過,便也沒有資格去判斷對錯,只是她絕不贊同。
“月兒長在小富之家,見識有限,只知道若沒了親人,家也就散了。”西嶺月擦掉汩汩流下的眼淚,仰頭看向他們,“八個月前,我就是為了義父義兄才會孤身去鎮海。若是我怕得罪淄青,怕得罪朝廷,我就不會離開西川,更沒有機會回到郭家。如果這次出事的是父親母親,是郭家任何一個人,哪怕只是我的朋友,我依然會這麼做。”西嶺月聲音輕柔,態度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她這一席話,其餘三人不可謂不動容。郭仲霆尤甚,幾乎就要動搖了心智。連郭鏦也是輕輕喟嘆:“你是個好孩子。”
唯獨長公主還能硬起心腸,把那薄霧一般的淚意強
忍回去,冷靜說道:“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放你出去。感情用事乃世家大忌,你在此好好反思吧。”
所有人都知道,這座府裡只有一個主人,漢陽長公主李暢是絕對的權威。她此話一出,郭鏦父子再也說不出什麼,只得隨她離開柴房,“咣當”一聲,就此落鎖。
“好好看著縣主!”門外傳來長公主的命令。
“是。”數名守衛齊齊應道。
此後,西嶺月被迫吃住在柴房。
郭鏦到底是心疼女兒,便將阿翠、阿丹撥來服侍她,又命人在柴房裡好生布置了一番,衣裳、首飾、茶水、脂粉一樣不少,就連她的牙床都抬了進來。
可是二月初的長安春寒料峭,柴房朝北,屋內陰冷,到了晚上更有北風順著窗戶縫隙鑽進來。饒是下人再體貼,這也是沒法改變的事,西嶺月每晚睡前都是手足冰涼,總要等到後半夜才能回暖入睡。
一直睡到第四晚,她才習慣了柴房的陰冷,可一想起和吐突承璀約定的時間就在明日,她便坐臥不安。這一連三日,她日日都趁著阿翠、阿丹送飯的時候帶話給郭仲霆,可他從來沒有回應過。
這一晚是最後的機會,白日裡她再一次讓阿翠帶話,言明會強撐到郭仲霆回應。她一直等到亥時末,窗欞上才響起五短四長的敲擊聲,令她頓時提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