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圖?”李純緩緩蹙眉,看向裴行立,“監軍去抄他家時,看到輿圖了嗎?”
李錡兵敗之後,朝廷派人去抄了李錡在鎮海各
處的府邸私宅,引路人正是裴行立。他對此事最清楚不過,遂恭敬回道:“回聖上,李錡在起兵之前,就把一些重要的圖紙全都燒毀了,此事是微臣親眼所見。”
“那沙盤呢?裴將軍見過吧?”西嶺月旋即追問。
“倒是見過幾次。”
李純見她問個沒完,耽誤了自己和裴、白二人研究王勃的詩作,遂無奈擺手:“你們另找地方說話,朕與裴舍人、白學士說正事呢!”
正事?不就是研究那首詩嗎?她說的也是正事啊!西嶺月心中想著,不禁撇了撇嘴,示意裴行立跟她出去。裴行立自然樂意至極,尾隨她走出殿外。
一股冷風立刻撲面而來。西嶺月顧不上攏起被吹散的發絲,急切詢問:“裴將軍,你真的見過李錡擺沙盤嗎?”
裴行立從前也算李錡半個心腹,又掌握著節度使府的所有巡防,自然瞭解:“見是見過,但他擺沙盤時總是屏退左右,只留李衡在身邊。”
“沙盤擺好又不會立刻拆掉,你就沒瞧過幾眼?”
裴行立遲疑著點了點頭:“那些沙盤有蹊蹺嗎?我一直以為是他的行軍路線。”
“你先別管這些,快告訴我,沙盤上的地點都是哪裡?”西嶺月神情緊張。
裴行立聞言認真回想片刻,憑著記憶如實答話:“沙盤我倒是見過幾次,好像有洪州、揚州、越州、衡州等等吧。”
“還有嗎?”
“還有長安和洛陽。”一旁的鄭婉娘幽
幽接話。
果然!西嶺月驚喜拊掌:“我知道啦!”
“你知道什麼?”裴行立不解。
“我知道哪些藩鎮可疑啦!”
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物華天寶,龍光射牛鬥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雄州霧列,俊採星馳。臺隍枕夷夏之交,賓主盡東南之美。都督閻公之雅望,棨戟遙臨;宇文新州之懿範,襜帷暫駐。十旬休假,勝友如雲;千裡逢迎,高朋滿座。騰蛟起鳳,孟學士之詞宗;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家君作宰,路出名區;童子何知,躬逢勝餞。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儼驂騑於上路,訪風景於崇阿。臨帝子之長洲,得天人之舊館。層巒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迴;桂殿蘭宮,即岡巒之體勢。
披繡闥,俯雕甍,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舸艦彌津,青雀黃龍之舳。雲銷雨霽,彩徹區明。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遙襟甫暢,逸興遄飛。爽籟發而清風生,纖歌凝而白雲遏。睢園綠竹,氣淩彭澤之樽;鄴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四美具,二難並。窮睇眄於中天,極娛遊於暇日。天高地迥,覺宇
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望長安於日下,目吳會於雲間。地勢極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遠。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懷帝閽而不見,奉宣室以何年?
嗟乎!時運不齊,命途多舛。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於海曲,豈乏明時?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以猶歡。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嘗高潔,空餘報國之情;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
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慕宗愨之長風。舍簪笏於百齡,奉晨昏於萬裡。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鄰。他日趨庭,叨陪鯉對;今茲捧袂,喜託龍門。楊意不逢,撫淩雲而自惜;鐘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
嗚乎!勝地不常,盛筵難再;蘭亭已矣,梓澤丘墟。臨別贈言,幸承恩於偉餞;登高作賦,是所望於群公。敢竭鄙懷,恭疏短引;一言均賦,四韻俱成。請灑潘江,各傾陸海雲爾。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
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送走鄭婉娘,西嶺月和裴行立返回紫宸殿後堂,打斷
了李純等人。她飛速謄抄了一遍《滕王閣序》,將其中涉及的地名都圈了出來,白居易讀過之後又補充了幾個地方,在詞句下畫了橫線以做區分。
西嶺月指著畫橫線的第一句問白居易:“白學士,‘翼軫’是楚地嗎?”
“是。”白居易予以確認,又依次解釋了其他幾處畫橫線的詞句,“‘控蠻荊而引甌越’,是指楚地和吳越的分野,星宿上應該是指揚州;‘龍光射牛鬥之墟’,此典故說的是洪州豐城,也是楚地;‘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南浦和西山分別在荊南萬州、湖南永州,都算是楚地。”
“那就對了。”西嶺月指著文章中的地名,對幾人示意,“聖上快看,‘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指的是洪州;‘衡廬’說的是衡州和江州……《滕王閣序》裡出現了很多地名,都在楚地啊。”
李純尚且不知她到底發現了什麼,只能順著她的話道:“的確不少。”
西嶺月又繼續往下指:“‘目吳會於雲間’,說的是吳越——越州;‘屈賈誼於長沙’‘竄梁鴻於海曲’分別是指長沙郡、齊魯;‘蘭亭已矣,梓澤丘墟’,蘭亭在越州,梓澤在洛陽!聖上,《滕王閣序》裡多次出現楚地和吳越,這裡面大有玄機啊!”
李純仍舊聽得似懂非懂。
西嶺月著急地一跺腳:“快拿一張大唐輿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