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正中了楊文懷的心思。他服侍李純十幾年,最瞭解天子的性情,只要不是造反、動搖朝廷根本的大事,天子一定會對忠心耿耿的身邊人從輕發落。貪賄之事在李純眼中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畢竟宦官無法留下子嗣,貪圖錢財大多是為了傍身養老,這也是人之常情。
眼見李純面上已有了動搖之色,西嶺月心中著急,忙道:“聖上,您可不要聽信楊文懷一面之詞!您別忘了
紫宸殿裡發生的事,那可不是一樁意外!”
李純霎時想起此事,面色突變。
楊文懷也是神色一滯,暗道糟糕。
西嶺月忙不疊又道:“聖上,紫宸殿匾額掉落之事,月兒已向您稟報過內情,這擺明是楊文懷想要弒君。可見他殺害紀美人的原因絕不會如此簡單,您可不能上他的當!”
裴行立也在一旁幫腔:“是啊聖上,楊文懷在宮內蟄伏多年,又有武藝在身,一般的手段恐怕降不住他,必須用酷刑才能逼他招供。”
李純想起紫宸殿裡發生的事,還有楊文懷這一身卓絕武藝,方才的心軟立即消失無蹤,冷冷地說道:“的確,讓他試試武後朝的酷刑吧。”
天子此言一出,楊文懷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武後掌權時任用酷吏,不知造成了多少冤假錯案,卻也極其管用,壓制了許多有異心之人,維持了武週一朝的平穩。而以來俊臣為首的酷吏所研究出的酷刑,可令最鐵血的漢子聞風喪膽。
楊文懷深知天子必然說到做到,心中止不住地打戰,已將方才那一番說辭忘得精光。
西嶺月見他抖如篩糠,遂接著警告:“楊文懷,你在紫宸殿裡企圖弒君,又暗殺妃嬪,已是罪不可赦。倒不如痛快說出內情,求聖上給你個恩典,讓你死得痛快一些。”
然而楊文懷死死咬住牙關,顯然是不願透露。
裴行立見狀也冷冷提點:“你不說也行,就是費些功夫而
已。福王已去查你近些年的動向,你與誰聯系頻繁,收過誰的錢財,辦過哪些事,並不是毫無破綻。還有你在宮外的親屬,恐怕也受過別人的照拂。”裴行立勾起一抹冷厲的俊笑,“只要找到他們,假借你之名接近,也能套出話來。”
這顯然是威脅了,楊文懷一聽之下怒道:“裴行立,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不可……”
他話還未說完,門外響起一聲稟報:“陛下,福王來了。”
三日前,西嶺月已對楊文懷起了疑心,李純便派李成軒去楊文懷的老家暗中調查。如今他星夜兼程地趕回來,可見是有線索了。
“快讓福王進來!”李純急切地命道。
須臾,李成軒一身風塵僕僕地踏進門內,脫掉鶴氅交給宮人,俯首行禮:“臣弟見過聖上。”
李純迫不及待地擺手問道:“如何?可是查出了什麼?”
“是,”李成軒就站在楊文懷旁邊,連餘光都吝嗇給他,目不斜視地答話,“經查,楊文懷這些年曾收受過兩筆鉅款,價值數十萬貫,皆藏於其位於華陰縣的私宅內,由其弟代為看管。而這兩筆鉅款均由潤州的‘康興鏢局’承鏢送來。臣弟此行已將楊文懷的父母、兄弟、義子等親屬先行逮捕,已秘密送至長安。”
“做得好!”李純大加贊賞。
西嶺月卻對其中一些字眼更為敏感——潤州?康興鏢局?畢竟前幾天李徽才供認過李錡是為一個名為
“康興殿下”的人效勞,而這鏢局竟然就叫“康興鏢局”,又設在鎮海的治所潤州,是不是也太巧了?
想到此處,西嶺月忙問:“王爺,楊文懷背後之人,可是那位‘康興殿下’?”
“多半是。”李成軒抬目看向李純,“聖上,楊文懷所犯之事,絕不止殺害一名後宮嬪妃如此簡單。紫宸殿的匾額掉落,恐怕只是冰山一角,其背後之人所謀甚大,定會危害朝堂社稷,還請您嚴加審訊。”
李純從聽到“潤州”“康興鏢局”幾個字開始,已然目露戾氣,此刻再聽李成軒一番進言,更是勃然大怒,抬手拂落案邊的茶盞。
“楊文懷!”天子怒喝一聲,“今日你若不說出實情,朕明日便誅你九族!你信不信?!”
“誅九族已是便宜他了,”裴行立突然插話,“聖上,微臣記得武後朝的酷吏曾發明一種刑罰,取一大甕注滿水,用炭火燒沸,再將犯人拋入甕中烹煮。兩個時辰後,犯人渾身煮熟,再將其剁成肉餡,逼其親屬食用。微臣以為,此刑罰正合適楊文懷。”
李純聽後表示贊同:“甚好,倘若他不肯招供,便將他扔進那甕裡去吧。”
“此法不好。”李成軒卻淡淡出言,“臣弟以為應該將他的親屬烹煮,再剁成肉餡讓他食用,想來效果更佳。”
李純配合地點頭拊掌:“妙哉!那便從他的老父老母開始吧!不僅要將其父母煮熟,還要讓
他在旁邊看著,再親手剁成肉餡,入口而食。”
此話一出,就連西嶺月都是背脊發涼,直冒冷汗。
許是楊文懷想到了那酷刑的殘忍之處,他的身體頓時抖如篩糠,再一次痛哭流涕起來。這次他哭得是真心實意,連忙重重磕頭求饒,每磕一次都在地磚上留下一聲重響。
“聖上,聖上!奴才招認,奴才什麼都招!只求您饒恕奴才的家人,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啊!”楊文懷邊說邊磕頭,額上瞬間一片青紫。
李純見狀給裴行立使眼色,示意他繼續審問。後者會意,遂沉聲道:“若不想罪及家人,你便詳細說來,聖上自會酌情發落。”
“是。”楊文懷強行嚥下涕淚,緩了口氣,“三年前,李錡主動找上奴才,說是要在宮裡尋一件武後留下的寶物,還說一旦找到,便許奴才榮華富貴……奴才原本不想答應,可他直接送了十萬貫錢到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