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尚儀為難地回道:“稟縣主,這硬黃紙好查,筆墨卻不好查,畢竟時隔太久了。”
“哦?你怎知時隔太久?”西嶺月登時聽出她話中漏洞。
按照方才文司籍所言,這硬黃紙的特性便是耐於儲存,可使墨跡光澤如新。若非西嶺月知道這假情詩的來歷,信紙又皺皺巴巴,她根本分辨不出來這詩是何時所寫。
姚尚儀萬分緊張,忙解釋道:“縣主別誤會,硬黃紙雖耐於儲存,但味道卻不會。下官是聞到那紙上的墨香已淡,推測這首詩應該是很久以前寫的了。”
墨香?西嶺月靈光一閃!對啊,她怎麼把這一點給忘了!墨跡不好確定,墨香還不好辨別嗎?自己對氣味可是最敏感的!
西嶺月立即將那首情詩置於鼻息之間,果然聞到一股別致的氣味,
隱隱約約帶著些許麝香。她立刻揮手命道:“快,把宮中所有種類的墨錠全都拿來!”
姚尚儀恭敬領命,不多時便將所有品類的墨錠各取來一錠,每個墨錠又專門配上一副硯臺,按照獨有的順序擺放到西嶺月面前的案幾上。
“宮中所用之墨,皆産自易州和歙州,再由司籍司精心挑選,共分為八大類三十等,都在此處了。”姚尚儀邊說邊擺下最後一方墨錠。
西嶺月看向面前的案幾。乍一看,這些墨錠似乎材質都一樣,只是形態不一,有的方方正正,有的細細長長,還有圓柱形、月牙形、鳥獸形等,大多繪著金漆的字畫,甚是精緻。但她仔細觀察片刻,便發現這些墨錠色澤不一,有些黑亮如漆、彩繪均勻,有些更泛著微微的紫色、青色,氣味也有所不同。
西嶺月命姚尚儀拿來一沓硬黃紙,又將每一種墨錠都在硯臺裡兌水磨開,分別在硬黃紙上寫出幾個字。待三十張紙上的字跡幹透,她便左手拿著那首假情詩,右手拿著新寫字的紙,開始認真比對氣味。當比對到第十七種墨香時,她終於發現了與假情詩上相同的氣味,只不過濃烈許多。
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將剩餘十三種墨香也對比了一遍,但再也沒聞到類似的氣味。至此,她幾乎能夠確定假情詩上所用的墨就是方才那種。
她抬手指向對應的墨錠,詢問姚尚儀:“這是什麼墨
?”
“這是歙州所産的文府墨。此墨豐肌膩理,光澤如漆,所研磨的墨汁微呈紫黑色,乃是禦品。”姚尚儀如實回道。
“這些不都是禦品嗎?”西嶺月指著其他的墨錠。
“稟縣主,這文府墨是天子禦用。”
天子禦用!西嶺月蹙起眉心,暗道這幕後之人心機不淺,連寫情詩的墨跡都用了禦品,這可就不好查了。
秦瑟方才一直旁聽,此刻也覺得頗為棘手,不由問道:“姚尚儀,這文府墨除了聖上之外,可還有其他人所有?”
姚尚儀搖了搖頭:“既是禦品,尚儀局絕不會再給予他人。不過……”
“不過什麼?”西嶺月追問。
“不過若是聖上隨手拿來賞人,也是極有可能的。”
“賞人?朕要想想。”李純聽了姚尚儀的推測,認真回憶起來,半晌才道,“這文府墨貴重,朕好像只給過你姑姑、憐憐,還有皇太後。”
“只有這三人?”西嶺月睜大眼睛,想要再次確認。
“嗯。”李純的表情漸漸變得猜疑,“如此說來,郭貴妃她……”
“聖上!”西嶺月急忙打斷,“事情未明之前,您可不能妄加猜測啊。”
“怎麼,你還是要幫她說話?”李純面露不悅。
“不是不是,”西嶺月自然不會這麼蠢,急忙擺手解釋,“月兒不是替誰說話,可貴妃姑姑是您的正妻,您若輕易猜忌到她頭上,就會致使後宮不寧啊。也許這正是有心人的圈套,先除
掉紀美人,再借您之手嫁禍給貴妃姑姑,讓鄧王和遂王失去儲君的資格!”
鄧王、遂王,正是李純的長子李寧、三子李宥的封號。
就連西嶺月都能想到的問題,李純又何嘗想不到?而這也正是他一直隱忍的顧慮,更是他讓西嶺月來查此案的原因。雖然郭貴妃面有兇相,與紀憐憐也一直相處不睦。
“朕也不希望你姑姑是兇手。”他嘆了口氣。
西嶺月尋思著,總覺得這條線索還有極大的疏漏,見李純凝神回憶,她腦海中反而靈光閃現,激動地補充:“聖上,也許這文府墨不是您賜下的,是先帝賜下的呢?”
李純聞言眉梢微挑,豁然開朗。是了,他前年四月開始監國,八月逼父退位,去年才正式改元。而上元節是在正月十五,距離他改元還不到半個月。寫情詩之人手中的文府墨錠,極有可能是先帝在位時所留下的!
“先帝在位時中風嚴重,文墨皆由內侍省宦官伺候,這事不難,一問便知。”李純記下此事,又問,“除卻這條線索,你還查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