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月遂將今日在尚儀局所發生的事敘述了一遍。
李純聽後有所不解:“這硬黃紙、文府墨都是朕所常用,你若不提,朕根本不會在意。難道真能查出什麼線索?”
西嶺月也不敢保證,只將想法如實說出:“這筆、墨、紙的確都不是稀罕之物,但能同時湊齊這三樣東西,可不常見
。月兒是想先查出筆、墨、紙分別的去向,再列出名單比對,找到能同時擁有這三種東西的妃嬪。”
“好主意!”李純不禁暗道西嶺月果然是查案的一把好手。原本此事已過去一年多,所有線索都已模糊,但只短短兩天時間,她卻能獨闢蹊徑,重新找出一條線索來,將嫌疑人的範圍縮到最小。
“只可惜紙張和墨錠的種類都已找到,毫筆卻不好查證了。”西嶺月說著又把那張假情詩掏了出來,自言自語道,“查字跡呢?也不知能否查得出來。”
“字跡?”李純似乎想到了什麼,眯起雙眼。
西嶺月順勢問道:“聖上,這筆跡與你有幾分相似?”
“七八分,但足以騙過憐憐。”李純邊說邊朝她伸手,“你再將詩拿來讓朕看看。”
西嶺月依言將假情詩奉至帝王手中。
李純仔細觀察著筆跡,突然說道:“朕剛發現此人的筆畫很奇特。”
“怎麼奇特?”
“你看這‘夜’‘政’‘入’‘人’‘來’幾個字,最後一筆都是捺,他寫得不順滑,尾處微微上鈎。”李純指著那幾個字,“尋常人練字,這一筆是基本,絕不會這樣寫。”
經他這般一提,西嶺月也發現了,口中說道:“這倒也是個線索。”
李純頓時振奮些許:“朕這就安排下去,讓闔宮書寫這幾個字,定能找出可疑之人。”
“聖上別急,”西嶺月阻止他,“闔宮書寫範圍實在太大
了,月兒有個辦法可以……”
“陛下,陛下,不好了!”就在此時,一個小宦官氣喘籲籲地闖進來,行色匆匆地打斷西嶺月的話。
李純見到來人臉色一變,徑直問道:“是秋娘出事了?”
小宦官連連點頭:“秋娘娘她……她被郭貴妃罰跪在含象殿外……”
不等來人把話說完,李純已像一陣風似的離開。
西嶺月本不欲摻和後宮諸事,但郭貴妃畢竟是她的親姑母,她也怕天子一怒之下夫妻失和,思前想後,還是抬腳追趕而去。
含象殿是郭貴妃的居所,離皇太後的蓬萊殿不遠。西嶺月隨李純匆匆趕到殿門外,一眼看見一個十五六歲的身穿宮裝的女子正跪在庭院正中,雙肩微微聳動,應該是在哭泣。
李純飛奔過去將她扶起,神色剎那柔和如水:“秋娘,怎麼了?”
杜秋娘嬌滴滴地起身,對李純搖了搖頭:“是杜秋無禮,惹貴妃生氣了。”
李純臉色驟然變沉,生出一腔怒火,但他到底沒有發作,只問一旁的小黃門:“貴妃人呢?”
話音剛落,郭貴妃已經施施然從正殿裡走了出來,面無表情地向李純行禮:“臣妾見過聖上。”
李純的呼吸有些急促,壓抑著情緒問道:“秋娘犯了何事,竟讓貴妃如此動怒?”
郭貴妃神色不改,大方回道:“稟聖上,您尚未下旨冊封杜秋娘,麗正殿宮人便以‘秋妃’相稱,杜秋娘竟也受之。這幾日後宮
傳言紛紛,諸多妃嬪不滿,臣妾奉旨掌管鳳印,自然要整肅此事。”
李純聽聞此言,心頭氣焰頓時滅掉一半。自杜秋娘進宮之後,他的確是酒後承諾過會封她為妃,但她進宮時日尚短,鎮海之事還未完結,宮內都知道她曾是李錡府中的歌舞姬,是身份低下的掖庭罪奴,也並非處子之身。
雖然他身為帝王不介意,但後宮禮法猶在,他一時片刻也無法給她名分,便只能徐徐圖之,先為她改名、撤銷奴籍。一定是麗正殿空置太久,宮人們好不容易迎來後宮新寵,上趕著討好,便將他酒後戲言當了真,公然稱杜秋娘為“秋妃”……這豈不是讓人抓住了把柄?
想到此處,李純面色稍霽,對郭貴妃溫和說道:“貴妃別生氣,秋娘她進宮時日尚短,不懂宮規,這次就算了吧。朕會責罰麗正殿的宮人,給你一個交代。”
“聖上不是給臣妾交代,是給後宮一個交代。”郭貴妃義正詞嚴,“杜秋娘既已進宮,就必須遵守後宮的規矩。臣妾想派一名女官去麗正殿指導她學習宮規,不知聖上是否允準?”
李純自然無法拒絕:“還是貴妃想得周到,此事就這麼定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