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郭貴妃這招極為聰明,畢竟秦瑟侍奉皇太後多年,對六局事務瞭如指掌,郭貴妃若要盡快上手,倚仗秦瑟是最便捷的法子。畢竟秦瑟只是個縣主,遲早要出宮嫁人,並不會與她爭權。
這次帝王將她派來協助西嶺月查案,可謂是極其微妙的心思,想來秦瑟自己也清楚。
兩人各自聊過近況之後,便開始分析紀美人的案子。天子送過來的線索並不多:有案發現場宮人、侍衛的證詞,與天子所言基本一致;也有服侍紀美人的宮人的刑訊筆錄,沒有任何異常;還有內侍省和工部修繕勤政樓的記錄,除了讓西嶺月學到一個新詞“金絲楠木”之外,更無用處。
這些線索大多因為時間久遠而不可考,只有一樣線索可用,就是那首假借李純之名寫給紀美人的情詩,是一首五言絕句:
夜登勤政樓,明月入我懷。
階上影如玉,只待佳人來。
紀美人就是看到了這首詩,才
會強撐著病體來到勤政樓,最終墜樓而亡。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指向後宮傾軋,但紀美人是天子的初戀,又生下了皇長子李寧,恩寵極盛,故而不排除是後宮妃嬪心存嫉妒,下了毒手。
尤其自古儲君的冊立不是立嫡就是立長,那麼紀美人所生的皇長子李寧和郭貴妃所生的三皇子李宥,都是儲君的有力競爭者。
從這個方面來看,天子懷疑郭貴妃也不無道理。
倘若此案真是後宮的爭寵風波,則除了主使的妃嬪之外,必定會有宮人在暗中執行。西嶺月和秦瑟一致認定紀美人身邊有內應,故而上元節那晚她突然發病缺席,幕後之人才會及時得到訊息,寫了首情詩引她去勤政樓。
而能謊稱是天子親筆卻不讓紀美人起疑,這個親手把信交給她的人,一定是她身邊服侍的宮人。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從去年到如今,後宮裡並沒有宮人流失出去。除了幾個病死的以及被主子打殺的,所有應該年滿離宮的宮人都被天子拘著沒放,他就是怕將可疑之人放出宮去。
尤其是紀美人身邊的宮人,全部守著空空蕩蕩的麗正殿,直至最近那裡被撥給了杜秋娘,他們才開始侍奉新主子。
那麼在幕後主使不能確定的情況下,唯有先找出麗正殿的內應了。
西嶺月望著面前這唯一的線索——那張皺巴巴的假情詩,心中漸漸有了主意……
翌日一早,六局二十四司剛剛
上工,西嶺月便在秦瑟的陪同下來到了尚儀局。尚儀局下設司籍、司樂、司賓、司贊四司,而其中的司籍司掌管經籍,宮內上至皇後下至皇子公主,所用的案幾、紙筆、書籍,皆由此司供奉。
尚儀局有兩位主官,一姓姚,一姓魏,二人各自分管兩司事務,司籍司便歸屬於姚尚儀負責。
秦瑟將姚尚儀和文司籍召來問話,先是交代道:“西川縣主所問之事乃是聖上親自交代,你們絕不可有絲毫隱瞞,事後也必須守口如瓶,可能做到?”
姚尚儀和文司籍都是宮中老人,熟知宮廷規則,忙恭敬地回道:“下官明白。”
秦瑟這才示意兩人上前,又對西嶺月道:“縣主請問吧。”
西嶺月便將那封偽造的天子情詩拿出來,詢問二人:“你們可能瞧出來,這首詩用的是什麼紙、什麼筆、什麼墨?”
姚尚儀和文司籍從沒遇見過這種問題,不禁一愣。但文司籍畢竟掌管著宮內所有筆、墨、紙、硯,反應極快,接過那首情詩用手觸控材質,不消片刻就回道:“稟縣主,這紙乃是宣州所産的硬黃紙。”
“可有什麼說頭?”
“宣州乃是紙鄉,宮內用紙多産於此地。這硬黃紙是經過染色及塗蠟製作而成,光澤瑩潤、易於久藏、下筆潤滑,還可以防蛀。”
“聽起來這硬黃紙造價不菲啊。”西嶺月若有所思。
文司籍細細回稟:“是,硬黃紙工藝較為複雜
,成本也高,宮內多用於抄寫經文、臨摹名帖。”
“哦?”西嶺月轉了轉眼珠,“即是說,這硬黃紙並非隨隨便便就能領取了?”
文司籍極其聰慧,已然猜出她的意圖,遂主動說道:“不瞞縣主,因硬黃紙名貴,只有秩正三品以上的內命婦才可領取,司籍司皆會登記在冊。”
西嶺月聞言大喜,命她:“你去把近五年的領取記錄拿來,記住要謹慎行事。”
文司籍連忙領命稱是。
待她走後,西嶺月又拿起那張假情詩,繼續詢問姚尚儀:“這紙是確定了,可筆墨還沒有著落,姚尚儀有何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