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在皇城之東,萬年縣內,緊挨著興慶宮。市內商賈雲集、店鋪林立,大多販賣的是高等貨物,例如珠寶奇珍、上等絲綢、古玩珍品等,多出於名家之手,售價不菲,買家也多是達官貴人、顯宦巨賈。東市盡頭的刑場所處決的犯人,也多是這類身份。
而西市則不同,它位於皇城之西長安縣內,以朱雀大街為中軸,與東市形成對稱的格局。市內價高如珠寶玉器,價低如香燭紙錢,百貨應有盡有,胡商雲集,乃是三教九流會聚之地。自然規模也比東市更大,客商的身份也更加雜亂,故而在此地處決的犯人,亦多是平頭百姓。
三處刑場所表明的是犯人的身份。李錡好歹也是宗室之後,卻要在最低等的西市行刑,可見天子之怒。
那宦官明知道李純此舉不合禮法,但還是應聲退下傳旨去了,其餘人更不敢置喙什麼,殿內氣氛一時冷凝。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純的怒意才消退一些,踱下丹墀看向李成軒:
“十六弟,這幾人朕給你用了,限你三個月之內查出反賊!”
“聖上!”西嶺月忍不住開口,“如今已是臘月初了,年關將至,三個月會不會太緊張了?”
李純淡淡瞟了她一眼:“你不在其中,朕另有任務交派於你。”
這一次輪到郭仲霆犯難了:“聖上,月兒妹妹可是女神探,查案全都指望她了,您不讓她參與,恐怕……”
“怎麼,白學士、裴卿再加上你,還抵不過一個月兒?”李純睨著他反問。
郭仲霆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其實很想承認,但若這般說出口,便將另兩人都貶低了。
豈料白居易也起身稟道:“聖上,西川縣主她的確才智過人,況女子心思細膩,是我輩兒郎所不能及。還請聖上多加考慮,讓縣主也參與此案。”
李純聞言果然凝眉沉吟起來。郭仲霆見狀對白居易豎起大拇指,暗嘆還是文官會說話。瞧人家這話說的,不提西嶺月的能耐,只拿男女間的細心粗心做對比,三言兩語便讓聖上重新考慮此事了。
“得有道理,不過朕這裡也有一樁案子,非她不可。”李純斟酌著道,“這樣吧,先讓她隨你們查案幾天,等朕忙過這幾日,可要把她還回來。”
聖言一出,誰也不敢再多嘴,唯有齊齊稱是。
想來李純心情的確不佳,此刻已是不耐煩到了極點,冷著臉命道:“好了,都退下吧。”
“是。”李成軒最先
起身領命,其餘人也跟著起身。
正當眾人要行禮告退之時,頭頂上卻突然傳來“咔嗒”一聲,像是某根樑柱松動的聲音。
李成軒最先反應過來,猛地將西嶺月拉到一旁,與此同時,裴行立也亟亟趕來救護她,但因隔得太遠而遲了一步。
幾乎就在同時,丹墀正上方的匾額“紫氣東來”轟然落地,發出一聲震耳的響聲,斷成兩半。
殿內有片刻死寂,眾人都十分驚疑,須臾後才想起帝王的安危,連忙紛紛詢問,出言關切。
李純此刻顯得有些狼狽。方才匾額掉落之時,他已在侍衛的保護下閃到一旁,卻不小心崴到了腳。他驚魂未定地站起身子,正欲喚人進殿,當值的內侍楊文懷已帶人闖了進來,急急忙忙走到他身邊:“陛下,您沒事吧?”
李純勃然大怒,指著地上斷裂的匾額喝問:“這是怎麼回事?有人想要朕的命?!”
楊文懷登時嚇得汗如雨下:“聖上息怒,請允許奴才上前看看。”
李純朝他揮袖:“快去!”
楊文懷當即一躍而起,攀上房梁,輕松自如地攀爬至掛放匾額處,只看了一眼便又跳下來,穩穩落定在地,恭敬回稟:“聖上莫驚慌,奴才已檢視過,是橫梁年久失修,致使掛放匾額的懸釘脫落,這才出了意外。”
“只是懸釘脫落?”李純眯起雙眼,顯然有所懷疑。
不怪帝王起疑,這匾額掉落的時機實在太巧,怎麼看都
像是李錡的同黨為之,甚至極有可能是“殿下”的人所為。
裴行立倒是眼尖,一眼看到落至地磚上的一枚小小懸釘,連忙將它拾起,對李純道:“聖上,微臣鬥膽,也想上去看看。”
李純亟亟揮手錶示允準。
裴行立便也飛身而起,一手扒住匾額上方的房梁,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他和楊文懷的意見相同,也認為此次事故只是個意外,並非人為。
李純聽後,雙目死死盯著地上斷裂的匾額,面色先是一鬆,再是一緊,剎那之間變了幾變。
紫宸殿偏殿裡的這塊匾額,乃是代宗皇帝,即甄羅法師的夫君在世時親自所題,“紫氣東來”四個大字也是配合著紫宸殿之名,寓意祥瑞之兆。
而如今,這塊匾額突然毫無預兆地掉落、斷裂,當著他堂堂天子的面,且正是議論反賊之時,這是否是一種不祥之兆?
想到此處,李純怒意更盛,指著楊文懷狠狠質問:“內侍省怎麼當的差?”
楊文懷再次跪地叩首,戰戰兢兢地回道:“奴才惶恐,請陛下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