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聖上急召他們二人進宮,又是在紫
宸殿偏殿,議的不會是家事,甚至不會是後宮之事,只會是國事。
西嶺月當下提起精神,與郭仲霆齊齊邁入偏殿大門,目不斜視地上前跪拜:“郭仲霆郭令月)參見聖上。”
李純顯見心情不好,煩躁地揮了揮手:“免禮。”
兩人遂在宦官的引領下入席跽坐。西嶺月這才敢抬頭去看,竟在正對面的位置上看到兩位熟人,她旋即明白了聖上此次傳召的目的——為了李錡造反一案,因為對面坐的是白居易和裴行立!
看到許久不見的裴行立,西嶺月甚為歡喜,正想開口打個招呼,又猛然想起這是在禦前,只好閉上嘴,只用眼神朝對方微微示意。
裴行立也是目光灼灼,一雙桃花眼閃動著莫名的光芒,一動不動地望著她。
這樣熾熱的眼神……西嶺月驀然想起蔣維曾經說過的話,立即低下頭去,耳根子卻在瞬間紅透。
兩人間的眼神交流沒能逃過天子的銳目,他微微眯起雙眼,只道:“還差一人。”
話音剛落,一名宦官又急匆匆地進門稟道:“陛下,福王也到了。”
李純急切地抬手,示意他把人引進來。
須臾,李成軒著一襲黑色蟒袍,腰間綴著碧玉琅環,從殿門處由遠及近。將近兩個月未見,他仍是那副挺拔頎長的模樣,眉如墨描、目若群星、鼻樑如峰、唇薄如削,舉止從容。
只是莫名地,西嶺月感受到了他的落寞與疲倦,像是看到
他披著一世的蕭瑟踽踽獨行,雖然他還是如此優雅。
李成軒撩起下擺跪拜在地:“臣弟見過聖上。”
“坐吧。”李純仍舊面色不佳。
方才郭仲霆不知李成軒也要來,便坐到了東側下首的首座,西嶺月坐到了他身邊。此刻見到來人,他很自覺地起身讓位,坐到了西嶺月的下首,李成軒順勢坐到郭仲霆原先的位置上,緊挨著西嶺月,但並未瞧她一眼。
一陣淡淡的熟悉的龍涎香氣撲鼻而來,西嶺月感到一陣鼻酸,忍不住拿眼角餘光偷偷瞄向李成軒。可對方就像沒看到她一般,一味側身望著丹墀上的帝王,只留給她小半張稜角分明的清瘦的側臉。
她正為李成軒分神之際,年輕的帝王已開口說道:“你們幾個對李錡的事最為瞭解,朕召你們前來,是想弄清楚所謂‘殿下’‘閣主’之事,你們究竟知道多少。”
此言一出,殿內一片沉默,顯然眾人都沒有頭緒。
白居易甚至都不曾聽說過這兩個人物,不禁迷茫地問:“微臣愚鈍,敢問陛下,這‘閣主’是誰,‘殿下’又是誰?”
是啊,這兩人是誰,所有人都想知道。
“聖上,李錡他……不肯說嗎?”郭仲霆也小心翼翼地問。
李純煩躁地冷哼一聲:“那老骨頭還挺硬,如何用刑都不肯招,還幻想著有人來救他。”
聽聞此言,白居易和裴行立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一絲困惑,後者便
道:“不瞞聖上,微臣跟隨李錡十餘年,從不曾聽他提起過這兩人,若非您方才言及,微臣竟然一無所知。”
“微臣亦然。”白居易開口附和。
李純遂將目光看向李成軒:“十六弟,你將此事說與他們聽聽。”
“是。”李成軒沒有絲毫隱瞞,將那日在節度使府的書樓密室中聽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幾人,又將此事與《滕王閣序》之間若有似無的關聯也一併道來。
眾人聽後神色漸漸凝重,皆認定李錡口中的“殿下”有反意,而“閣主”則是他的心腹,負責與李錡等人聯絡,傳達指示。
李純聽了幾人的猜測更加煩躁不堪,沉聲說道:“你們與朕想得一樣。區區幾個逆賊,朕原本並不放在眼裡,但如今李錡兵敗如山倒,還不肯供出他們,朕就不能安心了。”
是啊,單單是逆賊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逆賊還會收買人心。
“聖上,當務之急是找出他們的下落。”白居易開口獻策,“臣以為,還是要從李錡父子身上尋找線索。”
可天子顯然是沒有耐心了,面露戾氣:“李錡就是篤定這一點才會有恃無恐,嘴巴咬得死緊,朕不能再縱容他了!”說到此處,李純突然拍案而起,走到丹墀邊沿高聲喝道,“來人,傳朕旨意,李錡妄圖造反,罪大惡極,著剝其官職,判誅三族!”他頓了頓,又著重強調,“兩日後,在西市腰斬示眾!”
西市
?眾人聽到這個地點,皆很詫異。
長安城內執行死刑的刑場有三處:獨柳樹、東市、西市。三處皆是聚眾之地,人來人往,能夠起到震懾眾人的作用。
獨柳樹位於朱雀門之內,皇城的西南一隅,緊挨著鴻臚寺、太常寺、大社等地,乃是百官進出之所。在此處行刑的犯人,大多為皇室宗親、官宦貴族,死刑也只為百官所見,以儆效尤。